江羡微微颔首,步入屋内,目光徐徐地扫视一圈后,定格在了她身上。
“笙笙,你可还有哪儿不适?”
他声音沉稳如旧,只是当他望向祁婉之时,眼眸深处悄然间多了一抹复杂之色,似有千言万语隐匿其中,令人难以察觉。
“没有,”祁婉避开了江羡那炽热的目光,并未起身,只是神色疏淡地回应了一句:“千户大人有心了。”
“笙笙姐……你为何不愿再唤我的名讳了?”江羡将食盒轻置于桌案,揭开盒盖,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和热气腾腾的羹汤,香气刹那间在屋内氤氲开来,话语间,他微微抬头,眼神中满是困惑与委屈交织的情愫,“我们之间,本不该如此生分的,况且,我来幽都就是——”
“千户大人,你我身份判若霄壤,还请大人莫要太过费心。”祁婉言辞决绝,瞬间截断江羡的话语。
她心底清明,知晓江羡欲言之事,知晓他放弃家业前来幽都,皆因自己而起。亦知晓他在锦衣卫中步步攀升至千户之位,亦是为了能稍稍拉近与她的距离。
可这些话语,她已听得太多太多,甚至前世死前,传入耳畔的,仍是这相同的言语。
或许江羡不知,但她心如明镜。江羡所谓的钟情,并非真实的爱意,仅仅是自我催眠的虚幻情感罢了。一旦权势的诱惑现于眼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其中,而后又以靠近她为由,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
前世如此,这一世又何尝不是?
江羡的身形微微一僵,那原本伸向食盒的手悄然停滞半空,他声音低沉:“于你而言,我永远只是千户大人么?”
“至少,现在是。”祁婉声音冷冽,字句如冰棱,刺得空气都冷了几分。
江羡的睫羽簌簌而颤,他静立良久,从食盒中取出一碟桃花酥放于祁婉面前:“来此途中,特意为你带了点桃花酥,只是这幽都的桃花酥,纵然有几分独特的风味,到底是比不上柳姨的手艺。”
祁婉的目光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笙笙,”江羡凝视着她,眼神里仿若有潺潺春水,满是温柔与眷恋,“在我心中,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江羡说着缓缓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目光与她平齐,诚挚地说道:“笙笙,给我一次保护你的机会好不好?当年我对你说,我想娶你的那些话,字字句句皆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无半分虚言。”
“可我只当是戏言。”祁婉别过头,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霜雪,“千户大人还是请回吧,莫要再来搅扰我的安宁。”
江羡的手微微战栗,他伸出手,想要握住祁婉的手,却又在半空之中戛然而止,“笙笙,你不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们之间——”
“你我之间,缘分早尽,千户大人切勿再自欺欺人,徒生妄想。”祁婉径直截断他的话语,声如利刃。
屋内气氛顿时如冰窖般寒冷。
衿秋见状,赶忙将归婉从一旁轻轻抱起,递到江羡怀里,同时低声说道:“千户大人,请回吧。”
江羡却仿若未闻,身躯纹丝未动,唯有眼眶愈发通红,布满血丝,他凝视着祁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决然:“祁婉,你还不明白吗?这一次,你已经没有的选了,嫁给我,是你最后的退路。”
“千户大人,我清楚得很,我祁婉走的路,从来不需要选。”
江羡深吸一口气,缄默许久,继而起身,道:“太后召你入宫,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以太后的行事做派,定然不会容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寿安宫,事已至此,你若不与我成婚,怕是无人能护你周全。”
“千户大人又如何笃定与我成婚,便能护得了我呢?凭借你的高官厚禄,还是万贯家财?”祁婉轻轻哂笑,随即起身,衿秋赶忙上前为其披上大氅。
江羡一时语塞。
她微微抬手,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千户大人既然是奉太后旨意前来带我入宫,那便不必多费唇舌,此刻便启程吧。”
言罢,她率先抬步,向着门外径直走去。
“笙笙!”江羡脚步踉跄地紧追了几步,带着几分仓惶与狼狈地拦在了祁婉身前,他那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也因为慌乱而略显紧绷,“我诚然不敢夸下海口,断言必定能护你周全,但我对你之心,赤诚可鉴,虽然太后懿旨难违,但我愿以身家性命起誓,定当倾尽全力,寻觅良机护你安危,绝不让你陷入险地。”
祁婉冷笑一声,“这些豪言壮语,千户大人还是留着应付宫中那些繁文缛节吧,莫要在我这里浪费唇舌。”
她莲步轻移,意欲绕过江羡继续前行,可江羡却似失控了一般,猛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那力度带着几分不顾一切的执拗,“你究竟在怨我什么?”
“千户大人当真不知?”祁婉眼神骤冷,猛然挣脱他的手,手臂挣脱处瞬间泛起一抹刺目的微红,整个人也随之停了下来,“那日大典之上,你拖住我,是为了什么?你是真糊涂,还是佯装不知?”
江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
祁婉见状,心中的愤怒如潮水般涌起,她提高了声音:“你与太后暗中勾结,蓄意于大典之上绊住我,致使我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如今,你却又在此惺惺作态,说要护我,叫我如何信你?你的话,于我而言,不过是空中楼阁,虚幻不实。”
江羡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缓缓低下头,沉默良久,才支支吾吾道:“笙笙,我……我的确有苦衷,太后威逼,绝非我本意。”
“好一个苦衷,千户大人的巧言令色,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她冷哼了一声,继而毅然决然地朝着寿安宫的方向大步迈去。
平心而论,江羡在那日大典的行径,并非全然不可宽宥,可于祁婉而言,江羡如同至亲胞弟,她可以权当是年少莽撞而偶犯的过错。
然而,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局势已容不得半点私情,她与江羡之间,势必要斩断所有牵连,如此她方可确保往后自己所做的一切,皆不会祸及燕平镇的无辜黎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