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在齐毅的推搡下,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他憋得满脸通红,一连串的怨言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姓顾的,你上次给我捅的娄子我还没找你掰扯明白,这还没消停几天呢,你又来这一出,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绑到这儿来,等我回了漉州,我定要向我大哥大嫂,还有青枫哥他们告状!”
“上次的事,侯爷不都赔了你银子吗?”齐毅不耐烦地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回道,“你告状都找不到一个好的由——”
“够了!”顾峥面沉似水地打断道,“齐毅,下去。”
此话一出,齐毅身形一凛,随即弯下腰,行了一个短促而略显仓促的礼,道了句“属下告退!”,而后脚下生风般迅速转身,推开房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狗东西!”裴昱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忿忿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十二寒霜泪可有解法?”
“啊?”裴昱微微一滞,“十二寒霜泪?咱们这儿又不是北蛮那等地方,哪来的十二寒霜泪呀?我来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床边走去,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床榻上的祁婉时,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不解。
“顾云舟,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你闲得没事干把她扛回来是要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峥,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青枫哥的兵符还在那个毒妇手里,你如今这么不管不顾地瞎折腾,先不说那兵符还能不能拿回来,就连你手里的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用管。”
“不用管?”裴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惊愕瞬间转为嘲讽,他提高了音量道:“我告诉你,你就等着,等着我回漉州就向青枫哥告你状,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把她治好,随你告。”
裴昱不屑地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缓缓屈身蹲下身子,轻轻地搭在祁婉的腕上,屏息敛神开始为其把脉。
片刻后,他神色微微一变,蓦地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望向顾峥。
“治不了?”
裴昱点头如捣蒜,他嗫嚅着应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话一出口,裴昱转身便要匆匆逃离,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顾峥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后衣领,整个人硬生生地拽了回来,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
“她娘的,这是十二寒霜泪,是北蛮专门拿来对付那些罪大恶极的囚犯的毒,邪性得很!”他脸上满是懊恼与无奈,“我师父他老人家穷极一生,唯一所知的便是以炽丹续命,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侯爷死前霍霍了多少炽丹,如今哪还能寻得到纯正的炽丹啊!留下来的,几乎都是改造后的毒药,服下只会加剧十二寒霜泪的毒性,所以这毒我着实无能为力,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开几驱寒止疼的药方,可这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顾峥转身坐在了床边,沉声道:“让齐毅带你去拿。”
“你有纯正的炽丹?”
“只有一枚。”
“你哪弄的?”裴昱满脸狐疑地说道:“我记得,当年,北蛮的老医师死得离奇,连带着炽丹的做法,都随着他的尸骨一并烧成了灰烬,难不成老侯爷那还有一枚漏网之鱼?”
顾峥摇了摇头,“我答应为他试药,以此换来的。”
“哈?炽丹是北蛮老医师体恤民心、为民所制的克寒保暖的药物,你当年换这个做什么?”
“你的问题有点多了。”
“嘁,不说算了,”裴昱瞥了他一眼,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言罢,便抬脚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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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初透,缕缕微光轻柔地漫过窗棂,倾洒在屋内。
屋外传来的扫雪之声簌簌作响,她缓缓睁开双眸,虽然疼痛已然褪去,但那股彻骨的寒冷却如影随形地将她紧紧包裹。
她掀开被褥,下意识将自己冰凉的手凑到一旁的暖炉中,本想借着暖炉的温热驱散她的寒意,可直到手触碰到那一束跃动的火焰时,仍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热气。
恰在此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祁婉顿时怔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
“哎哟哟!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啊!”万婆婆满脸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上前来,忙不迭地把手里的药汤往边上一放,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伤药,眼中满是疼惜,极为小心谨慎地给她往灼伤的那只手上轻轻涂抹,“多好看的一只手啊,若是烫毁了,那得多可惜啊,虽然老奴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侯爷已经在竭尽所能的为您想办法了,您要往好处想,兴许哪一天,您又能感知到温度了呢?”
她浅然一笑:“多谢。”
万婆婆端起药汤,轻轻吹了吹,送至她唇边,“殿下若不嫌弃,也可以像侯爷那般唤我万娘。”
她怔了怔:“……万娘?”
“我是侯爷的奶妈,侯爷自幼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亲娘也就是老侯爷的正房,在生下侯爷后,几次三番想逃出侯府,最后被老侯爷乱棍打死了。”万婆婆缓缓放下已经空了的药碗,长叹了一口气,“世人皆知老侯爷妻妾成群,可那些女子没一个是心甘情愿嫁进这深宅大院的。进了这儿,最后要么是不堪折磨自己寻了短见,要么就是被老侯爷给狠心地害死了。”
“那他们的孩子呢?”
“老侯爷的孩子都活不过十岁。”
……都活不过十岁。
祁婉微微一滞,所以……真正的顾长留早已离世,而她当年救下的那人是顾峥。
可他为何要自称顾长留?
祁婉不禁抬眸,直直地看向万婆婆,诧异地问道:“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峥为何能安然无恙?顾长留又是谁?”
“长留是侯爷幼时最好的玩伴,其余的我不能多说,”万婆婆端起空碗,神色间满是复杂之色,她语调沉缓道:“什么弑母弑兄啊,都不过是居心叵测的人传出去的,侯爷弑父,那是因为老侯爷他不配为人,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
“殿下您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万婆婆说完,转身便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