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福寿万疆

薄暮时分，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于大街小巷间相继亮起，恰似星河洒落人间。

　　行人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摩肩接踵，道路两旁，各式小摊贩鳞次栉比，摊位前皆围满了兴致盎然的人群。

　　蔺桉雪拉着她，在热闹喧嚣的街市中穿行。琉璃灯散发着柔和光芒，映照着街边的铺子，也映得蔺桉雪眸中发亮。

　　“笙笙，你可知，我来幽都这么多年，今日也是第一次逛这灯会。”

　　“平日里，容绣不会同你出来吗？”

　　蔺桉雪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掠过一丝怅然：“是我不愿。”

　　她微微仰头，缓缓说道：“当年，为了洗清蔺家那桩不白之冤，我四处漂泊辗转。那些年，一心只为家族沉冤得雪，根本无暇与挚友悠然同游，共享这人间烟火。”

　　话到此处，她停下脚步，抬眼望向那灯火辉煌的街市。五彩的灯光交相辉映，照得街道如同白昼，可她的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落寞。

　　“如今，我也算彻底看清，幽都纵然看似繁华靡丽，却终究给不了我想要的。”

　　祁婉轻轻握住她的手，“往昔种种皆如落花逐水，已然东去，如今你我能在这花灯如昼里同行，往后也定能寻得自在与安宁。”

　　蔺桉雪眸光熠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有你这番话，往后纵遇千难万险，我也无所畏惧。”

　　“我认识的以安，从不惧这些。”

　　她们相视而笑，恰在此刻，一阵微风悠悠拂过，吹动满街花灯，光影摇曳，如水波荡漾，将这一方天地渲染得如梦似幻。

　　“殿下，我听闻这街市的中央有一棵心祈树，”衿秋忽然脆生生开口道：“坊间都传那树灵验得很，不少人在那树下许愿，都能如愿以偿。”

　　祁婉微微挑眉："还有这等事？”

　　一旁蔺桉雪却是眸光一亮：“笙笙，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妨去瞧瞧？”

　　她刚欲开口回应，冷不防，一支烟花不知从何方陡然冲天而起，“嗖”的一声，划破了蓝色的夜空，刹那间，烟花绽放，璀璨光芒的纷纷散落。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争前恐后地接连升空，火树银花交织，将整个天幕渲染得五彩斑斓。

　　就在这烟花盛放、人潮涌动的时刻，她忽然感觉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松动，下意识地回眸望去，眼前却只剩下了熙熙攘攘的茫茫人海，而蔺桉雪与衿秋的身影，已然被这热闹喧嚣的人潮淹没……

　　她心下一紧，在这人潮中茫然四顾，然而却始终寻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以安！衿秋！”

　　她高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然而，周遭如潮般汹涌的人声，瞬间将她的呼喊吞噬，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丝毫波澜。

　　一番徒劳无功的找寻后，她不得不放弃。

　　她像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缓向前挪动。

　　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在这喧嚣繁华的街市中漫无目的地游走，而她置身其中，却透着一丝与这热闹氛围格格不入的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渐远，她恍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市中央，抬眸间，一棵高大的心祈树映入眼帘。

　　这棵古老的心祈树静静地伫立在街市中央，它的枝桠向四方舒展，每一根枝条上，都挂满了密密麻麻、或新或旧的祈愿牌，牌子的红绸在微风拂过时轻轻摇曳，发出轻微的摩挲声，似在悄声诉说着往来人们的祈愿。

　　周围的烛火幽幽映照，烛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仿佛是无数颗星星汇聚于此，让这棵树愈发显得庄严肃穆、充满灵气，引得她不由自主地朝它走近了几步。

　　“姑娘，这树灵验得很呢，您若是有什么心愿，不妨也挂上去。”不知何时，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妪悄然出现在她的身旁。

　　老妪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挂着红绸的牌子，牌子看上去质地厚实，上面还放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刻刀，老妪笑意7盈盈地将它们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接过，垂眸看向那老妪，“刻上去吗？”

　　老妪温和地点了点头：“刻上去的愿，经久不散，或许几十年后，这字迹仍清晰可辨，说不定哪天，老天爷瞧见了，就帮你把愿望给实现喽。”

　　她微微低头，摩挲着手里那把已经有些旧了的刻刀，默了须臾，抬眸看向老妪，轻声道：“婆婆，可以再给我一个么？”

　　“姑娘要多少，我这里都有。”老妪说着，从身旁的箩筐里又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祈愿牌，递到她手中，“这祈愿牌，本就是承载人们念想的物件，多一个，便多一份希望。”

　　祁婉道了声“多谢”，随后抬手握住刻刀，在两个祈愿牌上，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刻下字。

　　其一为“愿柳叔柳姨身躯恒泰然，岁月悠悠无病缠。”

　　另一个则是“愿君多喜乐，长安宁。”

　　刻字并非易事，远没有直接用笔书写那般流畅自如。

　　待刻完后，她轻轻舒了口气，将刻刀归还给老妪，问道：“婆婆，这牌子多少银子？”

　　“有一个公子早早就给您付过了。”

　　她微微皱眉：“付过了？”

　　……会是顾峥么？

　　她没再多想，抬手将手中的祈愿牌稳稳挂好。

　　就在她转身之际，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一扫，一枚祈愿牌骤然撞入她的视线之中。

　　那牌子静静地悬在一旁，上面清晰地刻着“顾峥”二字。

　　她的眸光陡然一颤，宛如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泛起层层涟漪。

　　这两个字犹如刻在她心尖一般，清晰而醒目，让人无法忽视。

　　她缓缓回眸，视线定格在那块祈愿牌上，就见其上刻着：“只愿佳人常康泰，顺遂无忧心欢喜。”

　　周围无数祈愿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反射着细碎的微光，光影交织间，这块牌子却格外夺目，深深烙印在她的眼眸之中，更烙印在她的心间。

　　她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脚步不受控制地缓缓走近。

　　待靠近之后，她才发觉，不远处竟还有一块祈愿牌。

　　她又疾走几步，牌子上赫然写着：“愿割韶华五十春，欲同仙客共长春。星河照影双栖宿，白发相偎梦亦神。”

　　落款依旧是“顾峥”。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在树枝间穿梭，每一根树杈上，都错落有致地挂着约莫十块左右，每一块上都写着对她的祝愿。

　　“愿你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愿你一生无忧，自由洒脱。”

　　“愿你福寿万疆。”

　　……

　　这些祈愿牌密密麻麻地挂满了这棵心祈树的枝头。

　　……福寿万疆。

　　看到这四个字，祁婉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眼中却已泪光闪烁。

　　死亡于她而言，并不恐惧，只是这一世，她有了难以割舍的眷恋，有了放不下的牵挂。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悠悠传来：“殿下许了什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