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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家了

长梦昭

她在黑暗中不知躺了多久,意识清醒却仿若死去。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幼时,柳姨会带着她去郊野采摘鲜花,会为她编织五彩斑斓的花环,夏夜里,柳叔会手持蒲扇,为她驱赶蚊虫。

  然而此刻,这些回忆都已然碎成冰碴,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在她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三个时辰过去,药力终于逐渐减轻,她终于有了些许力气,支起身体站起来,她扶着墙摸到暗室门边,缓缓打开了暗室的门,可院子里却是一片死寂,甚至连饭桶也不见了踪迹。

  她突然想起含蓉临走时说的那番话,心中一阵刺痛,一时间也顾不得药力残留带来的虚弱,拔腿便朝着州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待她赶到州府外,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毛骨悚然。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凌乱不堪的斑斑血迹,一道道、一滩滩,肆意蔓延在地面上……

  打斗的痕迹触目惊心,破碎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几具尸体横陈,这些尸体中,还有不少是举着镰刀就冲上前的普通老百姓。

  整个州府外,仿佛一座被诅咒的修罗场,令人胆寒。

  她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柳姨!柳叔!”

  她声嘶力竭地呼喊,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空洞回响。

  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悲痛,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

  就在她转过照壁的瞬间,目光猛地一凝。

  只见身着穿云纹锦袍的周明礼仰面倒在血泊之中,咽喉处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而他身下,竟死死压着半幅褪色的蓝布衫角,在一片血红中显得格外刺眼。

  祁婉的心跳陡然一滞——那是柳叔常穿的粗布衣裳,领口处细密的针脚,是含蓉亲手缝下的痕迹,她再熟悉不过。

  这一刻,她的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每挪动一分,她的心便如被锋利的刀刃狠狠撕裂。

  她趔趄着脚步,缓缓走上前颤抖的双手伸出,试图将周明礼的尸体推开。

  然而,柳文松的双臂如铁钳一般,紧紧搂着周明礼的尸首,掌心的刀深深没入那狗官的咽喉,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她的视线模糊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恰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一道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笙……笙……”

  ……是柳姨!

  ……柳姨还活着?!

  祁婉浑身剧震,猛然回首,就见含蓉倚着断壁半卧在地,血浸透了衣襟,在青砖上蜿蜒成触目惊心的纹路。

  “柳姨!”

  祁婉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碎瓦上,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裙裾,鲜血顺着肌肤蜿蜒而下。

  她浑然未觉,连滚带爬地将含蓉抱进怀里。

  含蓉的唇色青白如纸,仍勉力扯出一抹笑意,染血的指尖轻轻抚过祁婉泪痕斑驳的脸:"傻孩子……"

  话音未落,喉间涌出大片猩红,染红了祁婉胸前的衣襟。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怪就怪,这世间太过凉薄,才会误将鲜花拉入泥潭……”

  "不要走……"祁婉将含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泪水混着血渍在两人肌肤间蜿蜒,"你说过要补那个章的……"

  她的声音被哽咽撕得支离破碎,"我们拉过勾的……"

  含蓉的指尖还残留着体温,却已在迅速消散,如同她生命里最后一点烛火。

  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却在最后一刻聚焦在祁婉插在发髻上的那支白云凤雕金簪上——那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

  “你要坚强……路还很长……你要好好走下去……莫要像你娘……”

  含蓉的话还没说完,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又一次死在了她眼前……

  这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人人都在劝我好好活下去……”

  祁婉麻木地跪在满地碎玉般的夕阳里,怀中抱着渐渐冷透的躯体,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唯有喉间腥甜翻涌,似要将心肺一并呕出。

  “可谁又来告诉我,当挚爱之人皆离我而去,当往昔温暖皆化为齑粉,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在这满目疮痍里,好好走下去……”

  “柳姨,你骗我……”

  她垂眸看着怀里冰凉的尸体,含蓉的衣角上还残留着烟火气,那是晨起为她蒸桃花酥时沾的炉灰。此刻已然被血色浸透,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

  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柳姨握着她的手教她穿针引线,告诉她:"笙笙的手该执笔绘山河,不该染尘寰血。"

  可如今,这双手还是沾了血,甚至还要亲手葬了最爱她的人。

  她仰头望着苍穹,暮色如墨汁在天际晕染,将最后一丝光明吞噬。

  "老天爷啊!"她嘶哑着嗓音,泪水混着血沫滑落,"你若要折辱我,何苦让我重蹈覆辙?!"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掠过鲜血的夜风。

  *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更夫的梆子声惊破死寂时,她才察觉自己跪得膝骨发麻。

  碎石硌进髌骨的钝痛突然翻涌上来,她扶着墙根颤巍巍起身,用草绳将两具冰冷的尸体,小心翼翼地缚在那陈旧的板车上。

  车轮缓缓滚动,碾过青石板路,惊起了栖息在枝头的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她发间,将沾着露水的羽毛抖落在血痕斑驳的车辕上。

  车辙里的血渍在夜色中凝成了紫黑色,像蜿蜒的伤痕,每一道都刻在她的肋骨上。

  她佝偻着背,吃力地拉着车,一步一步地将他们的身躯拉回柳庄……

  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之后,板车伴随着一阵吱呀声,缓缓停在了柳庄的院中。

  她抬起头,望着门环上凝结的血痂,恍惚间,好似看见七年前的自己,蹦蹦跳跳地扑进院门,含蓉端着新出炉的桃花酥,笑着嗔骂她“小馋猫”。

  那场景,是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如同隔世之梦,如今已再难重现……

  她缓缓蹲下身子,取出了当年埋在桃树下的楼家私印,而后徒手刨了两个坑。

  粗糙的泥土磨了她的指甲,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涌出,可她只是机械地挖着,一下又一下……

  曾经,她与含蓉他们在这院子里一起栽下的桃树,如今已枝繁叶茂,可树下再也不会有那温馨的场景。

  她使出全身力气,将他们拖入坑中,然后,用手往坑里填土,泥土掩埋着他们的身躯,也一点点将她的心掩埋。

  “柳姨,柳叔,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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