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岚的身影融入小吃街鼎沸的人潮，像一滴水汇入河流，瞬间失去了踪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周遭的一切像是一场冗长乏味的默剧。食物的香气变得油腻刺鼻，讨价还价的声音像是钝器敲打着耳膜，人们脸上或喜悦或焦急的表情，在她看来都像是戴着一层模糊的面具，虚假而短暂。
她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一个举着棉花糖、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女孩迎面撞来，眼看就要摔倒。枕岚甚至没有低头，只是脚步微不可查地一侧，那女孩就像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开，稳住了身形，懵懂地继续向前跑，甚至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枕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救助或是毁灭，于她而言都没有意义，刚才那一下，大概只是她残存的、模仿人类“正常”行为模式的一点惯性，或者单纯是觉得若让那孩子摔倒哭闹起来，会更吵。
她走到街口，红灯亮起，车辆川流不息。
她停下脚步，并非遵守规则，只是单纯地懒得在钢铁洪流中穿行。她的目光落在马路对面一家灯火通明的电玩城，巨大的屏幕上闪烁着光怪陆离的画面，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躁动。
绿灯亮起。
她随着人流缓缓走过斑马线，并未走向电玩城，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更阴暗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堆放着垃圾桶，散发出馊腐的气味，与一墙之隔的美食街仿佛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这里安静了许多，但也弥漫着另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紧张、警惕，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炁的波动。属于异人的炁，而且不止一股，带着明显的恶意和焦躁。
枕岚像是没有察觉，继续往里走。
巷子深处，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年轻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盒子，指节都攥得发白。
“小子，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哥几个盯你好几天了，这玩意儿不是你能保得住的！”为首的那个黄毛恶声恶气地说道，手中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他身上的炁息微弱而驳杂，显然是刚入门不久、仗着点能力胡作非为的底层异人。
“不……不行！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年轻人声音发颤，却意外地固执。
“敬酒不吃吃罚酒！”另一个瘦高个啐了一口，手指微微一动，巷子角落里几片废纸突然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猛地砸向年轻人的脸——很粗浅的御物手段。
年轻人吓得闭上眼睛。
然而，那团纸却在离他面门几厘米的地方突兀地停住，然后软塌塌地掉在了地上。
三个混混一愣。
“谁？！”黄毛警惕地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巷口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普通服饰，却美得极其不真实的年轻女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头，或者……一堆垃圾。
“滚开！少多管闲事！”瘦高个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吼道。
枕岚的目光掠过他们，落在那个抱着盒子的年轻人身上。她能感觉到，那木盒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类似灵体的波动，带着一种惊慌和祈求。这波动很特别，不是怨念，更像是一种初生的、脆弱的精魂。
有点意思。比那对哭哭啼啼的玉佩有意思一点点。
她终于将目光移回三个混混身上，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你们很吵。”
“哈？”黄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枕岚微微歪头，似乎对他们的理解能力感到一丝困惑，“你们的声音，还有你们那点可怜的炁，都很吵。打扰到我了。”
“妈的！找死！”黄毛被彻底激怒，或许是觉得被一个女人轻视了面子挂不住，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被对方那种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所刺痛。他低吼一声，周身炁息涌动（虽然微弱），握着弹簧刀就朝枕岚冲了过来，速度比普通人快上不少。
另外两人也同时动手，瘦高个操控着更多的杂物砸向枕岚，另一个矮胖的家伙则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似乎准备发出某种音波类的攻击。
面对这拙劣的围攻，枕岚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她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对着冲来的黄毛，轻轻向下一压。
没有光芒，没有剧烈的炁的爆发。
但黄毛却感觉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身上！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拍在地上，脸部甚至和粗糙的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一声闷响和痛苦的呻吟，直接失去了意识，那把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一旁。
与此同时，那些飞向枕岚的杂物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极其坚韧柔软的墙，纷纷无力地坠落。
那个准备吼叫的矮胖子，刚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整张脸迅速憋成了紫红色，眼球惊恐地外凸。
瘦高个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枕岚的目光落在他背上。
瘦高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史前巨兽盯上，血液都冻僵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巷子里只剩下那个抱着木盒的年轻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被无形之力扼住喉咙的矮胖子发出的“嗬嗬”声。
枕岚缓缓走到那个矮胖子面前，看着他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尤其你的声音，”她淡淡地说，像是在做一个学术总结，“最难听。”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隔空对着矮胖子的喉咙轻轻一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矮胖子的“嗬嗬”声戛然而止，眼睛里的光彩瞬间熄灭，肥胖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然后，她看向那个唯一还站着的、已经吓傻了的瘦高个。
瘦高个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他牙齿打颤，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枕岚皱了皱眉，似乎被这气味恶心到了。
她没有再动手，只是看了他一眼。
瘦高个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颤，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巷子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那个抱着盒子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身体抖得比刚才被围攻时还要厉害。他看着那个美丽得如同仙子、下手却比厉鬼还要狠辣的女人缓缓转向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枕岚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盒子上。
那里面微弱的精魂波动传递来感激和依恋的情绪。
“东西不错。”她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守好它。下次未必有这么‘安静’的人路过。”
她特意强调了“安静”两个字。
说完，她不再看那年轻人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这条重新被死寂笼罩的小巷。
身后的巷子里，是昏迷的混混、冰冷的尸体，和一个抱着传家宝、受到剧烈冲击的年轻异人。
枕岚重新汇入小吃街的人流，喧嚣声再次包裹了她。“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这么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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