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地板被磨得发亮,马嘉祺数着地砖缝隙里嵌着的灰尘,第三十七道缝里卡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上周粉丝送的花束里掉出来的,他弯腰捡过一次,没捏稳,又落回了原地。
“马哥,发什么呆呢?”刘耀文的声音从镜子那头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正对着镜面调整动作,黑色训练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小臂,上面还留着昨天练空翻时蹭出的红痕。
马嘉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没什么,看你动作呢。”他走过去,伸手扶住刘耀文的腰,指尖触到对方绷紧的肌肉,“这里要再沉一点,不然落地会晃。”
刘耀文乖乖照做,重心下沉时,后背轻轻撞在马嘉祺胸口。他仰头看过来,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样?”
“嗯。”马嘉祺松开手,后退半步,目光落在镜中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认识刘耀文那年,对方还没到他肩膀高,练舞总爱偷懒,被老师说两句就耷拉着脑袋,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现在却已经快比他高了,肩膀宽了不少,站在舞台上时,眼神亮得能晃伤人。
“马哥,”刘耀文练完一组动作,凑过来递水,“下周的舞台,我们那个合作段,能不能改改动作?我想加个托举。”
“托举太危险了。”马嘉祺接过水瓶,没拧开,“你膝盖还没好全。”
“早没事了。”刘耀文拍了拍膝盖,发出闷响,“上次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再说有你接着我,怕什么?”他笑得坦荡,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马嘉祺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想起去年夏天的练习室。刘耀文练高难度旋转时没站稳,直直往他身上倒,他伸手去接,两人一起摔在垫子上,刘耀文的胳膊肘硌得他肋骨生疼,却还在他耳边笑:“马哥,你这垫子比我床还软。”
那时的刘耀文总爱黏着他,训练完会抢他的毛巾擦汗,吃饭时把不爱吃的青椒夹到他碗里,说“马哥吃了长高高”。他也总惯着,会在对方练到低血糖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会在深夜的宿舍里,帮他掖好踢开的被子。
“马哥?”刘耀文见他没应声,又喊了一声,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
“不行。”马嘉祺把水瓶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声音比刚才冷了些,“舞台安全第一,别胡闹。”
刘耀文脸上的笑淡了些,没再坚持,转身走回镜子前,闷闷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地板被他踩得咚咚响,像是在赌气。
马嘉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发涩。他知道刘耀文想证明自己,想让所有人看到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可越是这样,他越放不下心。上周彩排时,对方为了做一个高难度跳跃,差点从升降台上摔下去,虽然只是擦破点皮,却让他后怕了好几天。
训练结束时,天已经黑透了。刘耀文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背起包就要走,被马嘉祺叫住:“等等,我跟你一起走。”
“不用了马哥,我约了朋友。”刘耀文的声音闷闷的,没回头。
门“砰”地关上,带走了练习室里最后一点人气。马嘉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有点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的 solo 舞台服装要不要再调整。他回了个“好”,关掉屏幕时,看见锁屏壁纸是去年生日时的合照,刘耀文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灿烂,露出的虎牙在镜头下闪着光。
他和刘耀文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或许是从公司宣布要推双人企划开始。那天会议室的灯很亮,总监把两份企划书推到他们面前,一份是他和另一位成员的抒情向合作,另一份是刘耀文和舞蹈担当的酷炫舞台。
“嘉祺更适合稳一点的风格,耀文的爆发力强,跟他搭档更能突出优势。”总监说得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马嘉祺没说话,指尖划过企划书上“刘耀文”三个字,墨迹崭新,像是刚印上去的。他转头看刘耀文,对方正低头盯着桌面,睫毛垂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走出会议室时,刘耀文突然说:“马哥,我觉得挺好的。”
“嗯?”
“分开合作,能尝试更多风格。”刘耀文的声音很轻,“总不能一直绑在一起吧?”
马嘉祺停下脚步,看着他。少年的侧脸在走廊的阴影里,显得有些陌生。他张了张嘴,想说“可我们以前说好要一起站在中心位的”,却没说出口。
从那以后,他们的排练时间错开了。马嘉祺上午练歌,刘耀文下午练舞,偶尔在走廊遇见,也只是匆匆点头,说句“练完了?”“嗯”。以前总挤在一起的储物柜,现在中间空出了很大一块,像道无形的墙。
刘耀文的新舞台很成功。直播那天,马嘉祺在后台看屏幕,对方穿着黑色皮衣,动作利落得像出鞘的刀,台下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结束时,刘耀文对着镜头鞠躬,目光扫过后台方向,和他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又飞快移开。
庆功宴上,有人起哄让刘耀文评价新搭档,他笑着说“很厉害,学到很多”。马嘉祺坐在角落,看着他被一群人围着敬酒,突然觉得手里的果汁有点涩。
散场时,他在停车场等车,看见刘耀文被经纪人叫住。“刚才那个品牌方,想签你做单独代言。”经纪人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笑意,“好好表现,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耀文点点头,转身时看见他,愣了一下:“马哥还没走?”
“等车。”马嘉祺说,“恭喜你。”
“谢谢。”刘耀文的声音有点不自然,“那个代言,我还没答应。”
“为什么?”
“不知道。”刘耀文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风有点冷,吹得人眼睛发酸。马嘉祺看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刘耀文第一次上舞台,紧张得手心冒汗,攥着他的衣角说“马哥,我怕忘动作”。那时候的少年,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方向。
“想签就签吧。”马嘉祺移开目光,“是好事。”
车来了,他拉开车门,听见刘耀文在身后喊:“马哥,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练舞吗?”
他没回头,说了句“早点休息”,关上车门。后视镜里,刘耀文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组合要参加一个大型晚会,马嘉祺和刘耀文被安排了一个临时的合唱舞台。排练时,刘耀文状态很差,唱错了三次词,跳错了两次走位。
“你到底在想什么?”马嘉祺终于忍不住,把乐谱摔在地上,“不想唱就别唱了!”
“我没有!”刘耀文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红得吓人,“我只是……只是觉得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马嘉祺逼近一步,“是觉得跟我合作掉价了?还是觉得这个舞台配不上你的代言?”
“马嘉祺!”刘耀文猛地推开他,力道很大,马嘉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镜子上,“你就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马嘉祺看着他,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自从你有了新搭档,有了代言,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马哥’早就该被换掉了?”
“我没有!”刘耀文的声音在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只是……只是怕你觉得我烦!怕你觉得我还像以前那样不懂事!”
他抹了把脸,哽咽着说:“那个代言,我推了。我跟经纪人说,我想跟你一起接。可他说,你早就开始准备 solo 了,根本不需要我……”
马嘉祺愣住了。他确实在准备 solo,却不是因为不想和刘耀文合作,而是总监找他谈过,说“团队需要有人先走出舒适区”。他没告诉刘耀文,是怕对方多想,怕影响他的新舞台。
“我没有准备 solo。”马嘉祺的声音有点哑,“是总监……”
“够了!”刘耀文打断他,转身往外跑,“我不想听了!”
门被撞开,雨水灌了进来,打湿了地上的乐谱。马嘉祺追出去时,只看见刘耀文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像被黑夜吞噬的光。
晚会当天,刘耀文没来。
经纪人说他发了高烧,在医院输液。马嘉祺站在后台,手里攥着两份歌词,指尖被纸张边缘硌得生疼。主持人报幕时,他独自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身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接下来这首歌,本来是我和刘耀文一起唱的。”他对着话筒说,声音有点抖,“现在……我一个人唱给大家听。”
音乐响起,是他们以前一起写的歌。唱到副歌时,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台下的粉丝举着灯牌,有“马嘉祺”,也有“刘耀文”,闪烁的光像星星,却照不亮他心里的缺口。
唱到最后一句“我们说好不回头”时,他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砸在话筒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混在音乐里,像一声迟来的叹息。
演出结束后,他去了医院。刘耀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睡得很沉,手背上扎着针,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床头柜上放着个皱巴巴的信封,上面写着“马哥亲启”。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张乐谱,是他们当初想加托举动作的那首合作曲。刘耀文在空白处写了一行字:“马哥,等我好了,我们再练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字迹被水洇过,有点模糊,像是哭过。
马嘉祺坐在病床边,看着少年沉睡的脸,眼眶突然就湿了。他想起那个总爱黏着他的小孩,想起那个说“有你接着我,怕什么”的少年,想起雨夜中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原来所有的误会和倔强,都只是因为太在乎,怕失去,怕对方先放手。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刘耀文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好啊。”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等你好了,我们从头开始。”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规律得像在数着时光。马嘉祺握着刘耀文没扎针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像一道微弱的光,在漫长的黑夜里,一点点亮起来。
很多年后,马嘉祺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那张被雨水打湿的乐谱。纸张已经泛黄,刘耀文写的那行字却依旧清晰。他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医院的病房,想起少年沉睡时长长的睫毛。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刘耀文发来的消息,附了张照片。照片里是个排练室,镜子前站着两个身影,一个穿着黑色训练服,一个穿着白色,正在做托举动作,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马哥,”消息里说,“今天练了托举,很稳。”
马嘉祺看着照片,突然笑了。他回复:“知道了,小屁孩。”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的温度,像一道不会褪色的掌纹,刻在时光里,也刻在心上。
后来的日子,他们真的像约定的那样,一起排练,一起上台,一起在练习室待到深夜。刘耀文还是会抢马嘉祺的毛巾,马嘉祺也依然会在他口袋里塞水果糖,只是动作里多了些成年人的默契。
有次采访,主持人问他们:“这么多年搭档下来,有没有什么瞬间觉得‘就是他了’?”
马嘉祺看了眼身边的刘耀文,对方正低头笑着挠头,露出熟悉的虎牙。他想起那个雨夜的医院,想起掌心相贴的温度,轻声说:“大概是发现,不管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人在等你吧。”
刘耀文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眼睛亮得像当年第一次上舞台时那样。“我也是,”他说,“马哥在哪,我就想在哪。”
台下的掌声雷动,灯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从未变过的时光。那些曾经的裂痕,早已被岁月打磨成温柔的纹路,藏在彼此掌心,成了最珍贵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