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门锁早就坏了,轻轻一推就吱呀作响。刘耀文踩着晨光走进来,脚边踢到个空易拉罐,滚了半圈撞在旧音箱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径直走到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上次没喝完的矿泉水还在,瓶身蒙了层薄灰,标签上的日期被阳光晒得发白,却还能看清是半年前的那天。
“还真留着啊。”身后传来脚步声,严浩翔拎着个纸袋走进来,里面飘出煎包的香气,“老板说加了姜丝,驱驱寒气。”
刘耀文没回头,手指在琴键上敲出段不成调的旋律:“你不也来了?”
“怕某人对着空瓶子发呆,忘了吃早饭。”严浩翔把纸袋放在钢琴上,瞥见琴键旁的麦克风——锈迹比上次更重了些,网头却被擦得发亮,显然常有人打理。他拿起麦克风转了转,突然笑了,“还在用?粉丝都说你恋旧得过分。”
“要你管。”刘耀文抢过麦克风抱在怀里,指尖摩挲着锈迹,“这玩意儿灵得很,上次舞台唱破音,握着它居然顺过来了。”
严浩翔挑眉:“是你自己练了三百遍的功劳,别赖麦克风。”他拉开背包拉链,掏出支新吉他弦,“来试试?上次你说的那个和弦,我改了改。”
吉他声响起时,刘耀文下意识挺直脊背,喉咙动了动——还是那首没写完的歌,副歌部分的rap词他偷偷填了新的,此刻顺着旋律滑出来,竟比排练时更自然。严浩翔的吉他声突然弱了半拍,抬眼看他,眼里闪着惊讶,随即是藏不住的笑意。
“加了句‘老地方的灯亮着’?”
“嗯。”刘耀文避开他的目光,耳根发烫,“粉丝说……听着有归属感。”
“是我们的归属感。”严浩翔纠正道,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一勾,弹出个俏皮的泛音,“下周去重庆演出,带它一起?”他指了指刘耀文怀里的旧麦克风。
刘耀文低头看着麦克风网头,锈迹里像藏着无数细碎的光。他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严浩翔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修好的麦克风,像捧着块稀世珍宝。那时他就该明白,有些东西看着旧了锈了,其实比任何新物件都结实——比如这麦克风,比如他们没说出口的牵挂。
“带。”他把麦克风塞进背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回头时撞见严浩翔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像听见了彼此心里的声音。
阳光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琴键形状的光斑。旧音箱嗡嗡地响了两声,像是在应和,钢琴上的空矿泉水瓶被风推得轻轻晃动,瓶身上的日期虽然模糊,却牢牢钉在那里,像个无声的约定。
严浩翔忽然从背包里摸出个小巧的调音器,递到刘耀文面前:“上次你说这麦克风的音色有点闷,我找师傅调了调拾音灵敏度。”
刘耀文接过调音器,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忽然想起半年前的争吵——那天他对着麦克风吼完最后一句歌词,把设备摔在地上,吼着“这破东西根本录不出我要的感觉”。严浩翔当时什么也没说,默默把摔散的零件捡回来,蹲在器材室修了三个通宵。
“试一句?”严浩翔抱着吉他,指尖已经按在了和弦上。
刘耀文深吸一口气,握紧麦克风,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拽住手腕。“等等,”严浩翔低头,替他把麦克风线理顺,绕了个圈缠在他手腕上,“上次你甩麦太猛,线差点绊倒自己,这次绕紧点。”
指尖不经意擦过手腕内侧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刘耀文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随着吉他前奏起,声音顺着麦克风传出来——比上次更稳,带着点刚硬的质感,尾音却悄悄软了半分。
唱到副歌时,严浩翔突然加入和声,两个声音撞在一起,像溪流汇入江河,竟比排练时默契了十倍。刘耀文眼角余光瞥见对方随着节奏轻点的脚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琴房,严浩翔总爱踩着他的影子唱歌,说这样“声音能粘在一起”。
“你改了和声走向?”唱完一段,刘耀文挑眉问。
“嗯,加了个挂留音,”严浩翔指尖在琴弦上滑过,“你上次说‘像缺了块拼图’,我琢磨着补在这里正好。”他说着,忽然笑了,“不过还是没你即兴发挥的那句转音惊艳,回头得记下来。”
刘耀文别过脸,假装研究麦克风,耳尖却红了。阳光落在麦克风的锈迹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倒像是撒了把星星在上面。
“对了,”严浩翔忽然开口,“下周重庆演出的舞台设计,我加了个升降台。你唱到‘老地方’那句时,麦克风会跟着升起来,像从地面长出的花似的。”
刘耀文猛地抬头,撞进对方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窗外溜进来的阳光,暖得像要淌出蜜来。
“别搞得太花哨。”他嘴硬道,却忍不住摸了摸麦克风上的锈痕,那里被磨得格外光滑,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严浩翔没接话,只是低头拨了个泛音,清亮的音色在练习室里荡开。刘耀文听着那声音,忽然觉得,这旧麦克风也好,修了又修的设备也罢,都不过是个由头——真正让人舍不得的,从来都是握着麦克风时,身边那个人的温度,和那句藏在旋律里的“我陪你”。
器材架上的旧音箱又嗡嗡响了两声,像是在催他们继续。刘耀文握紧麦克风,冲严浩翔抬了抬下巴:“再来一遍?这次试试把结尾的长音拉满。”
吉他声再次响起时,阳光正好移过地板上的光斑,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麦克风线在手腕上绕了三圈,把两个人的气息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吉他弦弹到第三遍时,刘耀文忽然停下,指着麦克风网头:“这里好像有点松,刚才唱到‘风’字时,有杂音。”
严浩翔放下吉他凑过来,指尖轻轻拨开锈迹斑斑的网罩,里面的海绵已经泛黄结块。“得换个新海绵,”他从背包里掏出块淡蓝色的海绵垫,小心翼翼地塞进去,“上次在乐器行问了,这种高密度海绵能减少杂音,比原来的耐用三倍。”
刘耀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忽然想起小时候——严浩翔总爱抢他的麦克风玩,每次都把海绵咬出小牙印,还嘴硬说是“给麦克风做记号”。现在这块新海绵上,他居然也看到了两个浅浅的牙印,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你还留着这习惯啊。”刘耀文忍不住笑出声。
严浩翔手一顿,抬头瞪他:“要你管,这是调音小技巧!”嘴上逞强,耳朵却红了,手指飞快地把网罩拧紧,“试试?这次肯定没杂音。”
刘耀文举起麦克风,清唱了句“风吹过老巷口”,果然比刚才干净了许多。他挑眉:“行啊,严师傅手艺见涨。”
“那是,”严浩翔得意地扬起下巴,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小铁盒,“还有这个。”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颜色的麦克风线贴纸,红的、银的、带闪粉的,“粉丝说你总把线磨破,贴这个既能防滑,又能区分线序,省得你下次又把电源线当信号线插。”
刘耀文拿起张黑色带闪电图案的贴纸,指尖划过上面的纹路,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以前总嫌严浩翔管得多,现在才发现,对方连“线序”这种他自己都不在意的细节,都替他想到了。
“贴哪段?”他举着贴纸问,声音有点闷。
“靠近插头的地方,”严浩翔凑过来,手指点在离插头十厘米的位置,“这里最容易磨损。”温热的气息拂过刘耀文的手腕,像羽毛轻轻扫过,他下意识缩了缩手,却被对方按住:“别动,贴歪了不好看。”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条纹阴影,贴纸被仔细地抚平,闪电图案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刘耀文看着严浩翔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把旧麦克风,这些琐碎的小物件,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的日子缝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看似松散,却怎么也拆不开了。
“对了,”严浩翔突然抬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还藏了个东西在麦克风底座里,等演出那天再告诉你。”
刘耀文挑眉:“又是你的小秘密?”
“那当然,”严浩翔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抱起吉他,“快唱,别耽误练歌!”
吉他声再次响起时,刘耀文握着贴好贴纸的麦克风,忽然觉得这旧家伙比任何新设备都顺手。他知道底座里藏的肯定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或许是颗糖,或许是张写着“加油”的小纸条,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愿意为他在这些细碎的小事上花心思,像给旧麦克风换新海绵一样,一点点修补着他们之间的缝隙,让那些差点散掉的时光,重新变得紧实而温暖。
练习室的钟敲了十下,阳光爬到墙上的海报上,把“重庆巡演”四个字照得格外亮。刘耀文看着严浩翔随着节奏轻点的脚尖,忽然觉得,这场演出的意义,早就不止于舞台本身了。
练到中途,严浩翔忽然停下拨弦的手,从背包里摸出个保温杯,拧开时冒出白汽——是温好的蜂蜜水。“刚在楼下便利店加热的,”他递过来,“你昨天说嗓子干,这瓶加了胖大海。”
刘耀文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瓶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仰头喝了两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点草木的清苦,是他惯喝的那种胖大海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牌子?”
“上次在你抽屉里看到空瓶了。”严浩翔低头调着吉他弦,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刘耀文却想起,那是空了快半个月的瓶子,他自己都忘了扔,没想到被对方捡了去,还记着买同款。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严浩翔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他正专注地对着调音器校准音准,眉头微蹙,手指在弦上反复按压,直到屏幕跳出绿色的“准”字,才松了口气。那认真的样子,和小时候趴在课桌上帮他改歌词时一模一样——那时候他总把“星光”写成“星广”,严浩翔就拿着红笔,一笔一划地改,边改边骂他“没文化”,却在放学路上偷偷塞给他一本新华字典。
“对了,”刘耀文突然开口,“上次你说麦克风底座里藏了东西,到底是什么?”
严浩翔抬眼,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猜。”
“糖?”
“不是。”
“小纸条?”
“再猜。”
刘耀文故意拖长声音:“总不会是你偷偷录的‘加油’语音吧?”
严浩翔的耳尖腾地红了,别过脸去调弦,指尖却没对准弦钮:“胡扯什么……练歌!”
刘耀文笑着没再追问。其实猜不猜得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就像这把旧麦克风,哪怕线身缠着贴歪的贴纸,网头沾着没擦干净的指纹,也比舞台上那支镶钻的新麦克风更让他安心。因为他知道,这上面藏着的,全是别人看不见的细节——是特意换的海绵,是温好的蜂蜜水,是藏在底座里的小秘密,是有人把他的喜好记得比自己还清楚。
练到傍晚,夕阳把练习室染成橘红色。严浩翔收拾吉他时,不小心碰掉了刘耀文放在角落的保温杯,里面剩下的蜂蜜水洒了点出来,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呀,对不起!”他慌忙去擦,却被刘耀文拉住。
“没事,”刘耀文蹲下身,用纸巾蘸着水迹,忽然笑了,“你看,像不像我们上次在江边画的那只猫?”
严浩翔凑过去一看,还真有点像——那片水渍的形状,歪歪扭扭的,和他们半夜在沙滩上用树枝画的猫脸几乎一样。那天也是这样,夕阳把天染成橘红色,他们笑着闹着,直到潮水漫上来,把画冲成一片模糊的水痕。
“还真像。”严浩翔也笑了,蹲下来和他一起擦,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又偷偷蹭了回去。
暮色漫进练习室时,两人终于收拾好东西。刘耀文拎着麦克风,严浩翔背着吉他,并肩走在路灯初亮的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分开。
“对了,”严浩翔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刘耀文手里,“给你的。”是颗用锡纸包着的糖,剥开后是橘子味的,和小时候他总塞给刘耀文的那种一模一样。
“这是……”
“麦克风底座里的东西,提前给你了。”严浩翔挠了挠头,“怕演出时紧张,先给你打个气。”
刘耀文含着糖,甜味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严浩翔把偷偷藏的糖塞给他,说“明天比赛别紧张,甜的能让人有劲儿”。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从来没变过。
他看着身边的人,路灯在对方眼里投下细碎的光,忽然举起手里的麦克风,对着空气轻声唱了句没练过的旋律。严浩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拿起吉他伴奏,两个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轻轻碰撞,像多年前无数个练歌的夜晚那样,默契得仿佛从未分开过。
远处的霓虹亮了起来,把两人的影子再次拉长,这一次,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再也没分开。
夜色像融化的墨汁,一点点晕染开。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吉他弦偶尔碰出个单音,混着刘耀文嘴里橘子糖的甜味,在空气里轻轻荡。
“说起来,”刘耀文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上次你给麦克风换的新海绵,是草莓味的吧?我一唱就闻见了。”
严浩翔脚步顿了顿,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点红:“顺手买的,就……看着颜色好看。”其实是上次在便利店,听见刘耀文跟店员念叨“草莓味的东西都好吃”,记了快半个月。
刘耀文低笑出声,突然把麦克风举到他嘴边:“来,唱首《小星星》。”
“幼稚。”严浩翔拍开麦克风,却忍不住哼了起来,跑调跑得厉害,像只破锣嗓子的小鸭子。刘耀文笑得直不起腰,举着麦克风追着他录:“哈哈,严浩翔跑调现场!我要发给所有人听!”
“你敢!”严浩翔伸手去抢,两人闹作一团,麦克风线缠上了吉他背带,解了半天也没解开。最后只好拖着缠成一团的线往前走,像两只被拴在一起的笨小狗。
路过便利店时,严浩翔突然拽着他拐了进去,两分钟后拎出两罐热可可。“刚在里面加热过,”他把一罐塞给刘耀文,“凉了喝着烧心。”
罐身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刘耀文抿了一口,甜腻的热流从喉咙暖到胃里。他看着严浩翔低头戳开拉环,侧脸被玻璃门透出的光映得柔和,忽然觉得,所谓的舞台、名次、掌声,好像都没手里这罐热可可实在。
“对了,”刘耀文吸了口可可,“明天演出的衣服,你熨了吗?”
“早熨好了,”严浩翔指了指他背包侧袋,“领带也系好了,就怕你又笨手笨脚弄歪。”果然,刘耀文伸手一摸,还真摸到条挺括的领带,针脚整整齐齐,是他最喜欢的藏蓝色。
走到宿舍楼下,严浩翔突然想起什么,从吉他包侧袋掏出个小东西:“差点忘了这个。”是枚小小的草莓徽章,别在麦克风线上正好。“草莓味海绵的配套装饰,”他说得一本正经,“别丢了。”
刘耀文把徽章别好,看着麦克风线上那点鲜亮的红,突然把麦克风往他嘴边凑:“再唱句《小星星》,就一句。”
严浩翔瞪他一眼,却还是清了清嗓子,唱得依旧跑调,却比任何完美的和声都让人心里发软。晚风卷着桂花香吹过来,把跑调的歌声送出去很远,混着热可可的甜,在夜色里慢慢酿开。
回到宿舍,刘耀文把麦克风挂在床头,看着那枚草莓徽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他摸出手机,点开严浩翔刚才跑调的录音,听了一遍又一遍,笑着笑着,眼眶忽然有点热。原来有些人,真的会把你随口说的一句话、无意的一个喜好,都当成重要的事,记在心里,揉进日子里,藏在麦克风的海绵里、领带的针脚里、跑调的歌声里。
第二天演出前,刘耀文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发现领带上别着颗小小的珍珠扣——和严浩翔吉他背带上那颗一模一样。他低头笑了笑,抓起麦克风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舞台的聚光灯再亮,也亮不过身边那个人眼里的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