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地毯磨得发亮,靠近镜子的那块甚至露出了底下的灰色橡胶垫。刘耀文蹲在地上,指尖划过地毯上深浅不一的纹路——那是无数次旋转、跳跃留下的痕迹,深褐色的污渍是当年打翻的可乐,浅白色的划痕是舞蹈鞋的鞋底蹭出来的。
“你看这里。”他忽然招呼贺峻霖,指着镜子角落的一处刻痕,“还记得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用美工刀刻的身高线。”
贺峻霖凑过去,果然看到两道歪歪扭扭的横线,上面还标着日期。他的指尖落在靠下的那条线上,忽然笑了:“那时候你非要踮脚,被我抓包了还嘴硬说‘生长痛导致暂时性拔高’。”
“明明是你故意弯腰!”刘耀文伸手去挠他的腰,贺峻霖笑着躲闪,后腰撞到把杆,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墙角的蜘蛛都缩了缩腿。
这栋旧练习楼早就没人用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有他们这间还亮着——是刘耀文昨天特意找人接的临时电线。空气里浮着细小的灰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里跳舞,混着地毯潮湿的霉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柜子里还有东西。”贺峻霖拉开最底层的柜门,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堆着几件旧T恤,印着早已解散的练习生团队的logo,领口都松垮了。他拿起一件黑色的,胸前用白色颜料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这是你画的吧?说要当我们的‘团宠’。”
刘耀文的耳尖有点红:“那时候不是流行这个嘛……”他抢过T恤叠起来,却不小心抖落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张手写的歌词,字迹稚嫩,还带着涂改液的白斑,末尾标着“贺峻霖 刘耀文 合作初稿”。
“《夏夜晚风》?”贺峻霖念出歌名,忽然哼起了调子,“居然还记得旋律。”
“怎么会忘。”刘耀文跟着哼了两句,跑调跑到天边,惹得贺峻霖直笑。他挠挠头,“后来没唱成挺可惜的,你写的那句‘蝉鸣偷喝了汽水’,我现在都觉得绝。”
“是‘蝉鸣偷喝了放在窗台的汽水’,”贺峻霖纠正道,指尖点在歌词纸上的涂改处,“你非要改成‘啤酒’,说显得成熟,被老师骂了吧?”
两人靠在地板上,头挨着头看那张泛黄的歌词纸。阳光慢慢移过他们的脚背,落在对面的镜子上,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像多年前无数个放学后的傍晚。
“其实那天你说要去北京,我躲在楼梯间哭了。”贺峻霖忽然说,声音很轻,“就抱着这张歌词纸,觉得以后再也没人跟我改歌词改到吵架了。”
刘耀文沉默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是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着个极小的音符。“这是当时给你准备的出道礼物,没敢送。”他的指尖有点抖,“我妈说,戴银戒指能辟邪,就找银匠刻了你的生日和这个音符。”
贺峻霖捏着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他忽然想起刘耀文去北京前的那晚,对方在练习室门口徘徊了很久,手里攥着个小盒子,最后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笨蛋。”他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居然刚刚好,“现在送也不晚。”
刘耀文看着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了闪,忽然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梧桐树叶落了满地,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带你去个地方。”他拽着贺峻霖的手腕往外跑,临时电线被扯得晃了晃,灯泡忽明忽暗。
旧楼的楼梯间没有灯,他们摸着扶手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撞出回声。贺峻霖的鞋跟卡进楼梯缝里,刘耀文干脆蹲下来背起他,像以前无数次在舞台上托举他那样,稳稳地一步步往下走。
“你还记得张叔的酸辣粉摊吗?”刘耀文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传来,“他现在开了家小店,就在以前的路口。”
“记得,”贺峻霖趴在他背上,闻着他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香,“你总抢我碗里的香菜,说‘长得像草的东西都该给我吃’。”
“那是你挑食!”刘耀文笑着反驳,脚步却慢了些,“上次回重庆我去看了,张叔说你每年生日都会托人给他送箱橘子,说‘贺儿小时候总抢我橘子吃’。”
贺峻霖的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刘耀文的声音低了些,“你以为你托助理送的?张叔一眼就认出是你常吃的那家果园的橘子,他还说……”
“说什么?”
“说你肯定是想他了,又不好意思回来。”
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得贺峻霖的头发乱飘。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刘耀文去北京那天,自己也是这样站在楼道口,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攥着没送出去的乐谱,指节都捏白了。
张叔的小店果然还在,招牌换了新的,写着“张记老味道”。玻璃柜里摆着卤蛋和豆干,墙上挂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们俩五年前和张叔的合影,那时候刘耀文还没长到现在这么高,贺峻霖的头发扎成小揪揪,两人手里都举着没吃完的酸辣粉。
“哟,真是你们俩!”张叔从后厨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辣椒油,“快坐快坐,还是老样子?多加醋,少放辣?”
“对!”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又相视一笑。
酸辣粉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香菜和葱花撒得满满当当。贺峻霖刚要把香菜挑出来,就被刘耀文按住了手。“吃点怎么了?”他夹了一筷子塞进贺峻霖嘴里,“张叔的香菜是特意焯水过的,不涩。”
香菜的清香混着酸辣味在嘴里散开,贺峻霖眨了眨眼——好像确实不讨厌。
“你看你,”张叔在旁边擦桌子,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以前耀文总把你挑出来的香菜偷偷吃掉,现在倒学会逼你吃了。”
刘耀文的耳尖红了,埋头猛嗦粉,却不忘把自己碗里的花生都夹给贺峻霖。
“说起来,”张叔忽然叹了口气,“去年冬天有个小姑娘来这儿,说认识你们,给我看了段视频,是你们在工体开演唱会的。”他指了指墙上的电视,“我现在天天放你们的歌,来吃粉的年轻人都说,这老板跟大明星沾亲带故呢。”
电视里正好在放他们的合唱舞台,贺峻霖看着屏幕上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忽然觉得有点恍惚。舞台上的聚光灯太亮,亮得让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倒不如现在——在油腻腻的小店里,头挨着头抢最后一片豆干,来得真切。
“张叔,”贺峻霖忽然开口,“我们想在这儿拍点东西,行吗?就拍……拍我们以前常做的事。”
张叔乐呵呵地摆手:“拍!尽管拍!最好把我这小店也拍进去,让更多人知道老味道!”
刘耀文掏出手机,点开录像功能。贺峻霖抢过手机对准他:“来,重现一下当年的名场面——‘刘耀文吃粉烫到舌头’。”
“才不!”刘耀文伸手去抢手机,两人闹作一团,手机晃得厉害,录下的画面里全是模糊的光影和笑声,还有张叔在旁边喊“慢点!碗要摔了!”
后来这段视频被他们剪进了纪录片里。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精致的打光,只有晃动的镜头、冒着热气的酸辣粉,和两个笑得喘不过气的人。粉丝们在评论区刷“这才是真的他们”,却没人知道,那天下午他们在小店里待了多久——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直到张叔催他们“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了”。
轮渡在江面上慢慢晃,马达声突突地响。贺峻霖靠在栏杆上,看着岸边的灯火一点点往后退,像串被扯断的珍珠。江风吹得他眼睛发酸,刘耀文把围巾解下来绕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像个严实的茧。
“冷吗?”
“不冷。”贺峻霖把脸埋进围巾里,闻到淡淡的橘子味——是下午在张叔店里吃的橘子糖的味道,“你还记得吗?第一次坐轮渡,你非要站在船头学泰坦尼克号,结果被风吹得流眼泪,还嘴硬说是‘江风吹的’。”
“那时候不是小嘛。”刘耀文挠挠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给你的。”
是颗用线串起来的橘子核,被打磨得很光滑,像块小小的琥珀。“今天在张叔店后面的橘子树下捡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它长得圆,就……”
贺峻霖把它挂在脖子上,橘子核贴着胸口,暖暖的。“刘耀文,”他忽然说,“我们回重庆吧。”
刘耀文愣了一下,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亮闪闪的光:“真的?”
“真的。”贺峻霖点头,“我跟公司谈好了,把工作室迁回来。北京的冬天太干了,我还是喜欢重庆的雾。”
“我也是!”刘耀文笑得露出小虎牙,“我早就跟经纪人说了,以后重心放重庆!你看,我们的专辑可以叫《江雾与晚风》,主打歌就用那首《夏夜晚风》,我已经找人重新编曲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贺峻霖靠在他肩上听着,江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像两只展翅的鸟。远处的跨江大桥亮着灯,车流在桥上缓缓移动,像条发光的河。
“其实,”贺峻霖打断他,“我当年没告诉你,你去北京后,我每周都来坐轮渡。”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他看着江面上碎开的月光,声音很轻,“‘想我的时候就看看江,江水流着,我们就不算分开’。”
刘耀文的手指收紧了些,把他抱得更紧了。“笨蛋,”他的声音有点哑,“江水怎么会有我靠谱?以后想我了,直接看我不就行了。”
轮渡靠岸的时候,夜市正热闹。他们挤在人群里,看糖画、捏面人,贺峻霖被吹糖人的师傅吸引,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刘耀文掏出钱包要给他买,他却摇头:“小时候总觉得糖人好看,其实一点都不好吃。”
“那买别的。”刘耀文拉着他往深处走,“我记得前面有卖棉花糖的,你以前总说像云。”
棉花糖摊的老板认得他们,笑着递上两串粉色的:“好久没见你们一起出来逛了,以前总看见两个半大的小子,抢一串棉花糖跑遍整条街。”
贺峻霖咬了一口棉花糖,甜得发腻,却忍不住笑了。刘耀文把自己那串的一半塞到他嘴里:“少吃点,等下还要吃烧烤。”
“你还记得王阿姨的烧烤摊吗?”贺峻霖含着棉花糖,说话含含糊糊,“她总多给我们撒一把孜然,说‘长身体呢’。”
“当然记得,”刘耀文笑着点头,“上次我回来,她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说要给你烤十串鸡翅。”
他们在烧烤摊坐了很久,王阿姨果然送了十串鸡翅,还往贺峻霖手里塞了袋炒花生:“路上吃,你们俩啊,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终于又在一起了。”
花生的香味混着晚风飘远,贺峻霖看着刘耀文低头剥花生,忽然觉得,所谓的圆满,或许就是这样——你剥花生,我吃,你抢我手里的最后一颗,我笑着拍开你的手,而身后的灯火,亮得像永远不会灭。
回到旧练习楼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刘耀文打开练习室的灯,灯泡闪了两下,亮了。贺峻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和旁边那个凑过来的脑袋。
“你看,”刘耀文指着镜子里的两道身影,“比刻在墙上的身高线高多了。”
“嗯。”贺峻霖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东西——是当年刘耀文落在练习室的吉他拨片,他捡了,一直带在身上。
“这个还你。”
刘耀文接过拨片,愣了愣,忽然笑了:“那这个也还你。”他从吉他包深处掏出张乐谱,是贺峻霖当年没写完的《夏夜晚风》,上面有他后来补的和弦。
晨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褪色的地毯上,像幅被时光晕染过的画。贺峻霖拿起吉他,刘耀文调试着麦克风,弦音和电流声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唱吗?”
“唱。”
于是,在空无一人的旧练习室里,在磨得发亮的地毯上,在朝阳初升的光里,他们唱起了那首被遗忘了多年的歌。贺峻霖的声音清透,刘耀文的声音低沉,像嘉陵江的水和岸边的风,终于又撞在了一起。
“蝉鸣偷喝了窗台的汽水,
晚风卷着晚霞在追,
你说要去摘天上的星,
我说先陪我数完这盏灯。”
镜子里的两个人,笑着,唱着,眼里的光比任何舞台的聚光灯都亮。地毯上的纹路被晨光描成金色,那些旧痕迹仿佛都活了过来,和着歌声轻轻摇晃。
后来,有人问他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把旧练习楼买下来。
贺峻霖笑着说:“因为那里有块地毯,记得我们所有的脚印。”
刘耀文补充道:“还因为,有些歌,只能在那里唱才好听。”
他们真的把工作室迁回了重庆,就在旧练习楼的隔壁,重新刷了墙,换了地板,却唯独没动那间练习室的地毯。有时候录歌累了,他们会偷偷溜进去,坐在地毯上吃橘子,看阳光在镜子上慢慢爬,像在看一段永远不会结束的电影。
有次台风天,贺峻霖半夜被雨声吵醒,发现身边没人。他走到窗边,看见刘耀文站在楼下,撑着把大伞,正在给练习室的窗户关雨棚。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笑得一脸认真,像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贺峻霖忽然想起张叔说过的话:“有些人啊,就像这江里的石头,看着被冲走了,其实一直沉在底下,等水流缓了,自然就冒出来了。”
他拿起件外套下楼,走到刘耀文身边,把外套披在他肩上。雨太大,伞根本挡不住,两人的头发都湿了,却笑得停不下来。
“笨蛋,”贺峻霖帮他系紧外套扣子,“明天再弄不行吗?”
“不行,”刘耀文拽着他的手往回跑,“地毯不能湿,那是我们的‘时光机’呢。”
雨里的脚步声很响,混着两人的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飘得很远。旧练习室的灯还亮着,透过雨幕看过去,像颗被水打湿的星星,温柔地眨着眼睛。
或许时光真的有痕迹,就藏在磨旧的地毯里,在未写完的歌词里,在互相惦记的岁月里,在终于重逢的拥抱里。它不会说话,却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撞一下你的心,告诉你: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旧练习室的地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那场台风。第二天雨停后,刘耀文推开门,看见靠近窗户的半块地毯浸在水里,深褐色的可乐渍晕成一片模糊的云。他蹲下去摸了摸,布料沉甸甸的,像吸饱了整个夏天的雨水。
“别碰。”贺峻霖拎着桶进来,桶里放着抹布和消毒水,“我叫保洁来处理,我们先把东西搬出去。”
刘耀文没动,指尖在湿冷的地毯上划着圈:“它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记得你发烧时躺过的位置,记得……”
“我知道。”贺峻霖蹲在他身边,声音放得很轻,“但我们可以记着啊。”他伸手揉了揉刘耀文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失落的大型犬,“你记不住的,我帮你记;我忘了的,你提醒我。”
保洁来的时候,两人正蹲在走廊里整理从练习室搬出来的旧物。那把磨掉漆的木吉他被裹在塑料袋里,琴颈上的创可贴泡得发涨;那盒没吃完的青柠味润喉糖滚到墙角,糖纸被水泡得透明;还有那张标着身高线的照片,相框玻璃裂了道缝,却刚好避开两人的笑脸。
“这地毯……”保洁看着屋里的狼藉,有点犹豫,“直接扔了?”
“别扔。”刘耀文突然站起来,“我有办法。”
他找来了剪刀和针线,蹲在湿漉漉的地毯前,沿着水渍的边缘剪出一块完整的长方形。贺峻霖凑过去看,发现他剪的正是当年两人常坐的那块区域——那里有片浅白色的印记,是刘耀文总把外套垫在地上留下的。
“你要做什么?”
“做成垫子。”刘耀文的指尖被水浸得发白,却剪得格外认真,“这样就能一直带着了。”
那天下午,他们在工作室的阳台上晒地毯。阳光把布料晒得暖暖的,霉味渐渐散去,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纹路。贺峻霖坐在小马扎上,看刘耀文用针线把地毯边缘缝起来,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动的小蛇。
“你这手艺,也就比我画的猫强点。”贺峻霖笑着打趣,伸手想去帮忙,却被针扎了一下。
“别动!”刘耀文赶紧抓过他的手指吹了吹,指尖的温度烫得贺峻霖心尖发颤,“说了我来就行,你这细皮嫩肉的,扎坏了怎么办?”
贺峻霖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块湿漉漉的地毯,好像比任何精致的纪念品都珍贵。它不漂亮,甚至有点狼狈,却藏着最真实的时光——那些汗水浸透的傍晚,那些争吵后又和好的深夜,那些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练习时光。
地毯晒干后,被刘耀文铺在了工作室的沙发前。贺峻霖第一次踩上去时,差点滑倒,惹得刘耀文直笑:“还是这么滑,跟以前一样。”
“要的就是这个感觉。”贺峻霖站稳后,往地毯中间盘腿坐下,“你看,我们现在坐的位置,是不是和当年在练习室写《夏夜晚风》时一模一样?”
刘耀文在他对面坐下,果然——阳光从左边的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像当年那杯没喝完的柠檬水。他忽然从抽屉里翻出本新的歌词本,递到贺峻霖面前:“我们把《夏夜晚风》补完吧。”
“现在?”
“就现在。”刘耀文翻开本子,笔尖悬在纸上,“你上次说‘蝉鸣偷喝了汽水’,我想加一句‘汽水瓶上凝的水珠,像你没掉的泪’。”
贺峻霖的笔尖顿了顿,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映着阳台的绿萝,映着散落的乐谱,还映着个小小的、愣住的自己。“有点酸。”他笑着说,却在纸上写下“我把泪收进玻璃瓶,等你回来酿成蜜”。
两人头挨着头改歌词,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首没谱完的序曲。刘耀文的手肘偶尔碰到贺峻霖的手背,像触到团暖烘烘的云,两人都会下意识缩一下,又偷偷往回靠。
改到夕阳西下时,贺峻霖突然指着歌词本笑:“你看,我们写的明明是夏天,却像在说现在。”
刘耀文低头看,纸上的句子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台风天捡的橘子核,在花盆里发了芽”“旧地毯缝成的垫子,藏着两个影子”“你说江水流不尽,我说思念比它长”。
“本来就是写给现在的。”他把歌词本合上,封面朝上放在地毯上,“以前的夏天过去了,但我们的还在。”
那天晚上,他们在工作室待到很晚。贺峻霖靠在沙发上打盹,刘耀文坐在地毯上弹吉他,弹的是补完的《夏夜晚风》。和弦简单,旋律却温柔,像晚风拂过江面,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贺峻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刘耀文的侧脸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指尖在琴弦上轻轻跳动,吉他盒里放着那枚橘子核项链,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或许就是这样——有人在身边弹吉他,你靠在沙发上听,地毯是旧的,歌是新的,而明天,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日子。
台风过后的第一个周末,他们回了趟贺峻霖的老家。后山的橘子树挂满了橙红色的果子,像盏盏小灯笼。刘耀文爬树摘橘子,贺峻霖在树下铺着块布接着,偶尔有橘子掉下来,砸在布上发出“噗”的轻响。
“慢点!别摔了!”贺峻霖仰头喊,看见刘耀文坐在树杈上,手里举着个最大的橘子,笑得露出小虎牙。
“你看这个!”刘耀文把橘子扔下来,贺峻霖伸手接住,冰凉的果皮上还沾着片叶子,“像不像你第一次给我画的猫脸?”
贺峻霖捧着橘子看了半天,突然笑了:“像!尤其是这两个坑,像被你挠过的猫爪印。”
两人坐在树下吃橘子,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滴,黏糊糊的。刘耀文把橘子皮攒起来,说要晒干了泡水喝,贺峻霖笑着说“那味道跟中药似的”,却还是帮他把橘子皮摊在石头上。
“说起来,”贺峻霖剥着橘子,“我奶奶说,这棵树是我们小时候一起栽的。”
“真的?”刘耀文的眼睛亮了,“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候非要往树坑里撒糖,说‘这样结的橘子会甜’,被我爷爷敲了脑袋。”贺峻霖笑得肩膀发抖,“结果第二年真的结了个超甜的橘子,你非说是你的功劳,跟我抢了半天。”
刘耀文挠挠头,耳尖有点红:“好像……有点印象。”他捡起块橘子皮,往贺峻霖脸上贴,“那现在这橘子这么甜,肯定也是我的功劳!”
两人在树下闹作一团,橘子皮扔得满地都是,像铺了层金黄的地毯。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橘子的清香,把整个后山都染成了暖色调。
临走时,刘耀文把晒干的橘子皮装进小袋子,又在树坑里埋了颗橘子核。“等下次来,就能看到新苗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眼里的期待像个孩子。
贺峻霖看着他蹲在树坑前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同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撒下一把糖。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当年的小孩长大了,身边的人还在。
回市区的路上,车窗外的稻田一闪而过。贺峻霖靠在副驾驶座上打盹,刘耀文把空调调小了些,顺手拿起他放在腿上的手机。屏保是张合照,背景是旧练习室的地毯,两人坐在地毯上,手里举着没吃完的橘子,笑得一脸灿烂。
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贺峻霖的笑脸,忽然觉得,那些被台风淋湿的遗憾,那些被时光磨旧的痕迹,其实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在晒干的橘子皮里,在新栽的橘子核里,在缝补过的旧地毯里,在每一个“我们还在”的当下里。
工作室的灯亮到深夜。贺峻霖趴在地毯上改乐谱,刘耀文坐在旁边剥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墨水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融。
“刘耀文,”贺峻霖忽然抬头,“我们把《夏夜晚风》的MV拍在这里吧?”
“在这里?”刘耀文看了看周围——墙上贴着旧照片,沙发前铺着地毯垫子,吉他靠在墙角,窗外是重庆的万家灯火,“会不会太简陋了?”
“不会。”贺峻霖摇头,指尖划过地毯上的纹路,“这里有我们所有的样子,比任何华丽的布景都好。”
刘耀文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他拿起个橘子,往贺峻霖嘴里塞了一瓣:“好啊,就拍在这里。镜头里有你,有我,有这块地毯,还有……”他指了指窗外的夜空,“今晚的月亮。”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毯上,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拓在布料上,像幅会呼吸的画。贺峻霖咬着橘子瓣,听着刘耀文哼起《夏夜晚风》的调子,突然觉得,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过去,而是现在——是你在身边,是我们一起,把所有的遗憾都酿成甜,把所有的等待都写成歌。
后来,《夏夜晚风》的MV真的火了。没有炫酷的特效,没有宏大的场景,只有间堆满旧物的工作室,一块缝补过的地毯,和两个笑着、闹着、偶尔安静对视的人。粉丝们在评论区刷“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却没人知道,MV里那个一闪而过的橘子核项链,是台风天捡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地毯垫子,吸饱过整个夏天的雨水;那句“江水流不尽”的歌词,藏着三年没说出口的思念。
颁奖礼后台,他们凭借这首歌拿到了年度合作奖。主持人笑着问:“创作这首歌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或事?”
贺峻霖看了眼身边的刘耀文,笑着说:“没有特别想念的,因为都在身边。”
刘耀文举起奖杯,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对,我们把想念的,都写成歌了。”
舞台的聚光灯亮起来,台下的星海在黑暗里涌动。他们并肩站着,像很多年前在旧练习室第一次合唱那样,眼神交汇的瞬间,就知道——有些东西,比奖杯更珍贵,比时光更长久。
比如那块褪色的地毯,比如那首未完的歌,比如身边的彼此。
重庆的晚风还在吹,嘉陵江的水还在流,而他们的故事,就像那首《夏夜晚风》,会一直唱下去,唱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唱给所有等待和重逢,唱给永远未完待续的,属于他们的时光。
《夏夜晚风》获奖后的第三个月,旧练习室的改造工程终于收尾。贺峻霖推开重新刷过漆的木门时,阳光正透过新换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当年那块被台风泡过的地毯垫子,被小心地铺在靠窗的位置,边缘用同色系的线仔细锁了边。
“比想象中好。”贺峻霖走到垫子旁蹲下,指尖抚过布料上深浅不一的纹路,“你居然真的把它洗干净了,我还以为会留霉斑。”
刘耀文正踩着梯子挂照片,闻言回头笑:“用了三瓶消毒水!张叔说他当年开洗衣店的秘方都用上了,再洗不掉就得请道士做法了。”
墙上的照片从左到右排开,像一条蜿蜒的时光河。最左边是两人刚认识时的合影,穿着不合身的练习生制服,站在斑驳的墙面前,表情拘谨得像两只受惊的小鹿;中间是第一次舞台演出的抓拍,贺峻霖的话筒线缠在了刘耀文的吉他背带上,两人在台上手忙脚乱,台下的观众却笑得比他们还开心;最右边是颁奖礼的后台,奖杯被举得老高,背景里的工作人员都在鼓掌,香槟的泡沫溅在了刘耀文的袖口上。
“这里少了张关键的。”贺峻霖从包里翻出张照片,是台风天两人蹲在练习室门口,浑身湿透却笑得一脸傻气,刘耀文手里还举着那块刚剪下来的地毯,“补上去。”
刘耀文接过照片,小心翼翼地用图钉固定在墙上,刚好在两张照片中间,像块不可或缺的拼图。“这下齐了。”他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从认识到获奖,一个都没落下。”
改造后的练习室成了粉丝们口中的“时光纪念馆”。每周三下午对外开放,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有抱着吉他的少年,有举着相机的姑娘,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地毯垫子旁驻足良久,说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工厂车间。
“这块地毯真的有魔力吗?”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问贺峻霖,眼睛亮晶晶的,“我奶奶说,踩过它的人都能实现梦想。”
贺峻霖被逗笑了,蹲下来平视着她:“魔力倒是没有,但它记得很多努力的故事。”她指着垫子上那块浅白色的印记,“你看这里,是刘耀文练吉他坐出来的,他以前每天坐在这里弹八个小时,手指都磨出茧子了。”
小姑娘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忽然抬头说:“那我也能坐在这里练吗?我想学弹唱,妈妈说我没天赋。”
“天赋哪有努力靠谱。”刘耀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把儿童吉他,“来,我教你弹最简单的和弦,学会了就知道,你比自己想的厉害多了。”
那天下午,练习室里第一次响起了稚嫩的吉他声。小姑娘的手指很短,按和弦时总按错弦,却学得格外认真,刘耀文蹲在旁边耐心指导,贺峻霖则在一旁用相机记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三人身上,像层温暖的滤镜。
闭馆前,小姑娘抱着吉他不肯撒手,非要把自己画的画留下——纸上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坐在地毯垫子上弹吉他,旁边写着“我也要成为大明星”。
“你看,”贺峻霖把画贴在留言板上,“这才是它的魔力。”
刘耀文看着画,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练习室的样子。那时候他连吉他弦都分不清,是贺峻霖把自己的乐谱借给他,还在旁边标上密密麻麻的注释;是贺峻霖在他练到崩溃时,拉着他去吃张叔的酸辣粉,说“现在放弃,以前的苦不就白吃了”。
“我们该录新专辑了。”刘耀文忽然说,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就以这个练习室为主题,每首歌都配个小故事,让粉丝知道,我们不是天生就会唱歌的。”
贺峻霖点头:“我已经写好词了,主打歌叫《地毯上的年轮》,写的就是这块垫子的故事。”她翻开歌词本,指着其中一段,“‘水渍晕开成地图,脚印叠着脚印,我们在时光里,长成彼此的模样’。”
录音工作在改造后的练习室进行。没有专业的隔音设备,窗外的蝉鸣、远处的汽笛都成了天然的背景音。刘耀文弹吉他时,总爱坐在那块地毯垫子上,说这样和弦都按得更准;贺峻霖录 vocals 时,会盯着墙上的旧照片,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度。
专辑发布那天,他们在练习室举办了小型试听会。来的大多是老粉丝,还有几个常来参观的孩子,大家围坐在地毯垫子周围,听着新歌里熟悉的生活片段——有张叔酸辣粉的香味,有台风天的雨声,有旧吉他的走音,还有两人拌嘴的窃笑。
“这首歌里的脚步声,”一个老粉丝红着眼眶说,“和当年你们在工体彩排时的一模一样,我录过视频,节奏都分毫不差。”
刘耀文和贺峻霖对视一眼,忽然觉得,所谓的成长,或许就是把散落的时光碎片,一点点捡起来,拼进歌声里,藏在地毯的纹路里,让那些曾经的努力、挣扎、欢笑,都有迹可循,永不褪色。
试听会结束后,夕阳把练习室染成了暖橙色。贺峻霖坐在地毯垫子上整理歌词本,刘耀文靠在旁边弹着未完成的旋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无数个普通的傍晚。
“明年,”贺峻霖忽然抬头,“我们去张叔的小店开场迷你演唱会吧?就唱这些歌,用最简单的乐器。”
“再请王阿姨来烤串,”刘耀文笑着接话,“让粉丝边吃边听,像以前在夜市演出那样。”
“还要让那个学吉他的小姑娘当嘉宾,”贺峻霖补充道,“她上次说,练会了《夏夜晚风》想唱给我们听。”
窗外的路灯亮了,练习室的灯也亮了,暖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温柔的光晕。墙上的照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地毯垫子上的纹路被照得清晰可见,像一圈圈时光的年轮,记录着两个少年如何并肩走过青涩,走向成熟,又如何把这段旅程,酿成了一首唱给岁月的歌。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个推开练习室门的清晨,在每次拨动琴弦的瞬间,在每块被时光亲吻过的地毯纹路里,安静生长,温柔绽放。
专辑《地毯上的年轮》发布后,意外地火了。没有华丽的宣传,全靠粉丝口口相传,其中一首《旧练习室的阳光》更是冲上了榜单前列。歌里没有复杂的编曲,只有一把木吉他和两个干净的声音,唱着“窗台的裂缝漏进光,照见你我蹲在地上分半块面包”,听得人眼眶发烫。
这天,两人正在旧练习室整理粉丝寄来的信,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请问……刘耀文哥哥和贺峻霖哥哥在吗?”
抬头一看,是那个学吉他的小姑娘,身后跟着她的妈妈,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小姑娘抱着吉他,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我把《夏夜晚风》练会了,想唱给你们听。”
刘耀文赶紧搬了两把椅子:“快进来,正好我们休息,快唱给我们听听。”
小姑娘紧张得手指都在抖,调了半天弦,才小声唱了起来。虽然偶尔跑调,和弦也按得生涩,但那份认真劲儿,像极了当年的他们。唱到副歌时,她忽然忘词了,急得眼圈都红了,贺峻霖赶紧轻声帮她接了一句,她才松了口气,接着唱完。
“太厉害了!”贺峻霖笑着鼓掌,“比我第一次唱得好多了。”
小姑娘的妈妈把保温桶递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这是自家做的桂花糕,谢谢你们愿意花时间教孩子,她以前总说自己笨,学什么都不行,自从上次回去,天天抱着吉他练,说要像你们一样厉害。”
刘耀文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大口:“真好吃!阿姨您放心,这孩子有天赋,就是缺练,以后每周三下午来这儿,我免费教她。”
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谢谢哥哥!”
送走母女俩,贺峻霖看着墙上贴满的粉丝来信,忽然说:“我们把练习室改成公益吉他教室吧?每周开放两天,教那些想唱歌却没条件的孩子。”
“好啊。”刘耀文立刻点头,“再把张叔、王阿姨都请来,张叔做酸辣粉当课间餐,王阿姨负责看店,就像以前那样。”
说干就干,他们找人把练习室隔出一小块做休息区,摆上张叔的酸辣粉摊子,墙上挂着粉丝捐的旧吉他,连那块洗得发白的地毯垫子,都被小心地挪到了教室中央,成了“荣誉座位”——谁练得最认真,就能坐上去弹一次。
开课那天,来了十几个孩子,最小的才六岁,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吉他,奶声奶气地拨弦。刘耀文和贺峻霖穿着简单的白T恤,蹲在孩子中间,一个教和弦,一个纠正姿势,阳光透过窗台的裂缝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歌里唱的那样。
中途休息时,张叔推着小推车进来,喊着“酸辣粉来咯”,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围过去,捧着碗吃得鼻尖冒汗。王阿姨则在一旁给孩子们擦嘴,念叨着“慢点吃,没人抢”。
贺峻霖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忽然碰了碰刘耀文的胳膊:“你看,当年我们在这儿吃泡面的日子,好像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刘耀文嘴里塞着酸辣粉,含糊不清地说:“比那时候好,那时候只有我们俩,现在……”他看了眼闹哄哄的孩子们,又看了眼身边的贺峻霖,笑了,“现在热闹多了。”
正说着,那个学吉他的小姑娘忽然跑过来,举着张画:“哥哥你看!我画的我们,在地毯垫子上唱歌,后面还有张叔的酸辣粉摊子!”
画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坐在一块格子垫子上,旁边画着个冒着热气的小推车,天空上还画着个大大的太阳,光芒四射。
贺峻霖接过画,小心地贴在留言板最显眼的位置,轻声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歌能一直唱下去的原因啊。”
刘耀文看着画,又看看身边的人,忽然拿起吉他,弹起了《旧练习室的阳光》的前奏。贺峻霖立刻接了上去,孩子们也跟着哼唱起来,虽然跑调跑得厉害,却像最动听的和声。
阳光透过裂缝照在地毯垫子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那些曾经的辛苦、挣扎、迷茫,都在这歌声里,变成了温柔的光,照亮了更多人的路。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循环播放的旋律,在旧练习室的每个角落,在孩子们的歌声里,在张叔酸辣粉的香气里,一直一直,唱下去。
公益吉他教室开了半年,练习室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最忙的时候,贺峻霖得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登记,刘耀文则在里面被十几个孩子围着问问题,吉他弦被拨得嗡嗡响,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把整间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贺儿,帮我递下拨片!”刘耀文的声音从人堆里钻出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左手边的小男孩正扯着他的袖子问“为什么C和弦总按不响”,右手边的小女孩举着画满音符的纸,非要他在上面签名。
贺峻霖笑着递过拨片,顺便帮他把歪了的围巾系好:“当孩子王的感觉怎么样?”
“比开万人演唱会累。”刘耀文接过拨片,指尖在弦上轻轻一勾,弹出个清脆的泛音,“但……挺有意思的。”他看了眼那个总忘词的小姑娘,她正坐在地毯垫子上,认真地给吉他调音,阳光落在她发顶,像撒了把金粉。
年底的时候,孩子们要办场“汇报演出”。场地就在练习室,张叔的酸辣粉摊被挪到门口当“售票台”,王阿姨烤的鸡翅成了“VIP门票赠品”。贺峻霖和刘耀文特意给孩子们写了首合唱曲,叫《地毯上的星星》,副歌部分用的还是当年《夏夜晚风》的和弦走向。
演出那天,家长们挤在练习室里,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像片迷你星海。第一个上场的是那个小姑娘,她抱着吉他站在地毯垫子中央,深吸一口气,开口唱了《夏夜晚风》。这次没忘词,和弦也按得稳稳的,唱到“蝉鸣偷喝了汽水”时,刘耀文在侧台悄悄弹起吉他伴奏,贺峻霖则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
轮到合唱《地毯上的星星》时,孩子们拉着刘耀文和贺峻霖一起站在垫子上。二十几双脚踩在那块缝补过的地毯上,把布料压得微微下陷,却也踩出了整齐的节奏。贺峻霖看着身边仰着脸唱歌的孩子们,忽然发现他们的眼睛里,有自己和刘耀文当年的影子——一样的认真,一样的期待,一样的,相信音乐能改变些什么。
演出结束后,孩子们非要把自己做的礼物塞给他们。有叠成星星的糖纸,有画着吉他的贺卡,还有个小男孩,把自己掉的乳牙包在纸里递过来,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刘耀文捏着那包乳牙,哭笑不得地收进兜里,转头看见贺峻霖正对着张画发呆。画上是间亮着灯的练习室,门口站着两个长高了的少年,身后跟着一群背着吉他的孩子,天上的月亮旁边,画着块歪歪扭扭的地毯,上面写着“我们的家”。
“画得真好。”刘耀文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碰了碰画上的地毯,“比我当年画的猫强多了。”
贺峻霖把画折好放进钱包,忽然说:“明年开春,我们把隔壁的空房也租下来吧?加个录音棚,让孩子们录自己的歌。”
“再弄个小舞台,”刘耀文立刻接话,“让他们每周都能演出,就像我们当年在夜市驻唱那样。”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对了,还要种棵橘子树,就像你老家那棵,让孩子们也学着栽,等结果了就摘下来做橘子糖。”
贺峻霖笑着点头,眼角的纹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夜,两人挤在练习室的沙发上,对着满墙的涂鸦畅想未来。那时候的未来很远,远得像天边的星,而现在,未来就在脚下——在孩子们的歌声里,在地毯的纹路里,在他们一起把空想变成现实的每一步里。
年后第一场雪,重庆难得下了场小雪。练习室的窗户上结了层薄冰,贺峻霖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刘耀文则在旁边画了把吉他,琴弦弯弯曲曲的,像条冻僵的蛇。
“你看,”贺峻霖指着窗外,“雪落在橘子树上了,像盖了层糖霜。”
刘耀文把围巾往他脖子里塞了塞:“等雪化了,我们就去栽新的橘子树。”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去年埋在树坑里的橘子核,已经发了点小芽,“你看,它等着我们呢。”
两人站在窗前,看着雪花慢慢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像给未来的橘子树系上了白色的丝带。练习室里,孩子们的笑声隔着门板传过来,混着吉他声和张叔喊“酸辣粉好了”的吆喝,把寒冷的冬雪都烘得暖暖的。
贺峻霖忽然想起《地毯上的年轮》里的一句歌词:“时光像块磨旧的布,缝补着昨天,也包裹着明天。”他转头看刘耀文,对方正低头看着铁盒里的小芽,睫毛上落了点窗外飘进来的雪,像沾了层碎钻。
“刘耀文,”他轻声说,“我们好像……把日子过成歌了。”
刘耀文抬头,眼里的笑意像融了雪的阳光:“是啊,还是首没唱完的歌。”他伸手,和贺峻霖的手一起,按在结着冰花的窗户上,掌心的温度慢慢融化了一小块冰,露出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还要一直唱下去呢。”
雪还在下,练习室的灯还亮着,地毯垫子上的脚印叠着脚印,像首永远写不完的诗。而他们的歌,就藏在这些琐碎的时光里,藏在孩子们的吉他声里,藏在每一个“我们还在一起”的瞬间里,温柔地,绵长地,唱向很远很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