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他也是这样，用前程和未来，逼着我放手。
我忽然就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丝疯癫和歇斯底里。
电话那头的肖战，被我笑得有些慌乱。
“晚晚……你别这样……”
我终于止住笑，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
“肖战。”
“这个项目，我们不做了。”
“你那上亿的单子，我们星绘，不稀罕。”
说完，我没等他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世界的确清净了。
但我的心，却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泛起经久不息的涟漪。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平复那阵由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战栗。
办公室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助理小陈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轻手轻脚地放在我桌上。
“林总监……”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全是担忧。
“那个项目……我们真的……”
我睁开眼，端起咖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稍稍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嗯，不做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刚放弃的不是一个上亿的项目，而是一份不合胃口的外卖。
小陈的脸色更白了。
她跟了我三年，从一个实习生做到现在，深知这个“云境”项目对我们团队，乃至对整个公司的重要性。
那是我们熬了无数个通宵，耗费了无数心血才打磨出的方案。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去告诉团队，准备开会，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小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知道，这个决定在公司内部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但我不在乎。
尊严是我从地狱里爬出来时，身上唯一剩下的铠甲。
谁都不能碰。
肖战，尤其不行。
内线电话响了，是总监办公室的。
“林晚，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我的顶头上司，王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该来的，总会来。
我放下咖啡杯，整理了一下衣领，起身走了出去。
路过办公区，我能感觉到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胶着在我身上。
有疑惑，有不解，有惋惜，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我目不斜视，径直推开了王总办公室的门。
王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他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是五年前，将一无所有的我从人海里捞出来，给了我一份工作，也给了我重活一次机会的人。
“王总，您找我。”
他转过身，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个上亿的项目。”
王总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沉。
“林晚，你觉得值吗？”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王总，当年您把我招进来的时候，对我说过一句话。”
“您说，星绘的设计师，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骨气。”
王总的眼神动了动。
我继续说道：“那个项目，是我的心血，也是团队的心血。但甲方用它来当做逼我就范的工具，这已经不是商业合作，是私人胁迫。”
“我不能让我的团队，在这样的甲方手下工作。”
“更不能，丢了您教我的骨气。”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王总看着我，眼神复杂。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啊……”
他的语气里，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行了，我知道了。”
“这个项目，我会亲自去和董事会解释。”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的眼眶，在那一刻，猛地一热。
五年来，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坚硬，冷漠。
可王总这句轻描淡写的“我来解释”，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
“谢谢您，王总。”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去吧，”他摆了摆手，“去跟团队说清楚，别让孩子们寒了心。”
我点点头，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心头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小陈像见了鬼一样，从茶水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林……林总监！”
“不好了！”
我皱起眉：“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小陈扶着墙，大口喘着气，指着楼下，话都说不利索。
“肖……肖总！”
“凯旋集团的肖战，他……他就在我们公司楼下大厅！”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小陈快哭了：“他带了好多东西，指名道姓要见您……现在前台拦着，大厅里好多人都在看……林总监，怎么办啊？”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好啊。
在电话里威胁不成，现在改来公司堵我了。
他是觉得，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我就能怕了，就能乖乖就范了吗？
“通知安保，把他请出去。”
我冷冷地丢下一句。
“可是……他说，如果您不下去，他就在大厅里，一直等。”
我笑了。
笑得有些凉。
“那就让他等。”
“我倒要看看，他肖大总裁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我把那句“那就让他等”说得云淡风轻。
说完，我便转身，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视线和压低了的议论声。
整个下午，我都在处理积压的文件，打电话，开视频会议。
我把自己变成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胡思乱想的空隙。
可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却像炸了锅的沸水，不断有消息弹出来。
【公关部-Lisa】：姐妹们，谁去楼下买咖啡了？现场直播一下什么情况？
【设计A组-阿杰】：我刚下去！我的妈呀！那阵仗！凯旋的肖总就跟座冰雕似的杵在大厅正中央，一动不动。
【设计A-阿杰】：他脚边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永恒”花店的蓝色妖姬，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奢侈品盒子。前台小姐姐脸都白了，跟两尊门神似的拦着，话都不敢说。
【人事部-Amy】：我靠，蓝色妖姬？那不是咱们林总监以前最喜欢的花吗？我记得她以前的工位上总放着。
【设计B组-琪琪】：不止！我还看到有乐高！是那个绝版的千年隼！林总监以前念叨了好久都舍不得买的那个！
一条条信息，像无形的针，透过屏幕扎进我的眼睛里。
我面无表情地将聊天窗口最小化。
可笑。
他以为用这些迟到了五年的东西，就能填补我心上那个血淋淋的窟窿吗？
真是天真得可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最终被城市的霓虹彻底点亮。
下班时间到了。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经过我办公室门口时，脚步都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整个楼层，很快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知道，他在等我。
我也在等。
我在等他耗尽耐心，知难而退。
晚上七点，王总的电话打了进来。
“还没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嗯，还有点工作。”我撒了个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晚，楼下那人，还在。”
“我知道。”
“安保说，他不闹事，也不说话，就是不肯走。我们总不能强行把他拖出去，影响不好。”
王总叹了口气。
“你去处理一下吧。”
“不是逼你，但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体面地把他请走，别让大家明天上班都看笑话。”
“公司需要正常的秩序，你也需要。”
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最终，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
挂了电话，我在黑暗里静坐了很久。
然后，我起身，打开办公室的灯，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清冷，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看不出丝毫的脆弱。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正红色的口红，仔細地，一笔一笔地，重新描摹了自己的嘴唇。
那抹红，像战旗，也像鲜血。
是我唯一的盔甲。
我踩着高跟鞋，走向电梯。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有我的脚步声，清脆，坚定，一下一下，像是走向刑场的倒计时。
电梯门打开，映出我面无表情的脸。
一楼到了。
“叮”的一声，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大厅里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
肖战就站在大厅的正中央。
他听到了电梯的声音，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瑞凤眼，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充满了疲惫与绝望。
他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看到一丝光亮的眼神。
他想朝我走过来，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
我没有理会他。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脚边那些可笑的“礼物”。
那堆积如山的蓝色妖姬，那几个硕大的奢侈品logo，还有那个巨大的乐高盒子。
我的视线在那个盒子上，多停留了两秒。
然后，我笑了。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站定。
“肖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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