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洛晞还是搬进了铂悦府。
决定做得比她想象中更快。或许是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或许是那句简单的“记得加衣服”,又或许,只是她内心深处那点无法否认的、对他和这段关系的好奇与悸动,压过了最初的恐惧和不安。
搬家过程安静高效得超乎想象。时绪没有出现,只有那位干练的女助理全程陪同,将所有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态度恭敬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丝毫没有打探或好奇的意思。
公寓比她预想的还要大,视野极佳,装修是现代简约的冷淡风,黑白灰的主色调,昂贵的大理石和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泽,缺乏生活气息,却也一尘不染。她的行李不多,被妥善地安置在次卧。主卧的门紧闭着,助理没有提及,她也没有问。
第一个白天在些许的忐忑和陌生感中平静度过。时绪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主动发消息。巨大的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入夜后,天气骤然变了脸。
厚重的乌云迅速吞噬了星空,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狂风卷着雨点开始敲打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洛晞洗完澡,正靠在床头看书,试图驱散独处大房子的些许不适感。
突然——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几乎同时,惊天动地的炸雷猛然爆开!仿佛就在窗外,震得整面玻璃窗都在嗡嗡作响!
“啊!”洛晞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书掉落在被子上,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她从小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烈雷声,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缩进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试图隔绝那可怕的声音。
然而,雷声如同发怒的巨兽,一道接着一道,毫不留情地咆哮着,每一次炸响都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闪电的光芒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将房间映得忽明忽暗,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更添了几分恐怖。
孤独和害怕被无限放大。空荡冰冷的公寓此刻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牢笼。
她死死咬着下唇,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指尖发白。
要不要……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太丢人了……只是因为打雷就吓得去找他?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麻烦又矫情?
可是……雷声真的好可怕。
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小声反驳:他让你搬过来的,不是吗?而且……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脑海里闪过他递过外套时生硬的动作,和他发来的那句“记得加衣服”。
“轰——!!!”
又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巨雷炸响!伴随着仿佛要敲碎玻璃的猛烈雨声。
洛晞最后一点犹豫被彻底击垮。
她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冰凉的地板刺激得脚心一缩。她也顾不上穿鞋,像是后面有鬼追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自己的房间。
走廊很长,灯光调得很暗。主卧的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还没睡。
洛晞停在厚重的房门外,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抬起手,却迟迟不敢落下。
怎么说?就说我害怕打雷?太幼稚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指尖微微颤抖的时候,房门却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拉开了。
时绪站在门口,似乎正准备出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头发不像平日里那样一丝不苟,有几缕随意地垂落在额前,减弱了几分平时的冷硬,多了些居家的随意感。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吓得像只受惊小鹿般的洛晞身上。
她穿着柔软的卡通睡衣,光着一双白生生的脚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头发有些凌乱,眼圈微微泛红,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写满了惊惶无措。
时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洛晞被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更是语无伦次,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打雷……我……”她笨拙地想解释,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时绪的视线从她泛红的眼圈移到她紧绞在一起的手指,最后落在她踩在冰冷地板上的光脚。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也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
他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听不出什么情绪:
“进来。”
然后,他转身走向屋里,留下一个足够她通过的空间。
洛晞愣在原地,看着他走向房间内侧的背影,心跳更快了。
进去?
她迟疑地、小心翼翼地迈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卧室比她想象中更简洁,色调依旧是冷感的黑灰白,但灯光是暖调的。靠窗的书桌上散落着一些类似建筑设计图的纸张和一台亮着屏幕的轻薄笔记本。空气里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清冽木质香,但似乎更温暖一些。
“轰隆!”又一声闷雷传来。
洛晞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调侃或者询问并没有到来。
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一双柔软的灰色男士拖鞋被放在了她的脚边。
“穿上。”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洛晞睁开眼,看着他已经走回书桌前的背影,仿佛刚才放下拖鞋只是随手为之。她默默地穿上那双过于宽大的拖鞋,柔软的绒毛包裹住冰凉的脚丫,带来实实在在的暖意。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下,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似乎继续处理着他的事情,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她,也没有再说话。
他就这样让她待在他的空间里,用一种沉默却不容忽视的方式,接纳了她的闯入和那点难以启齿的害怕。
洛晞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房间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和窗外持续的雨声雷声。但奇异地,在他身边,在那片熟悉的清冷气息包裹下,刚才那几乎要吞噬她的恐惧,竟然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
雷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她偷偷抬眼打量他。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侧脸的线条,专注工作的样子带着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很漫长。
时绪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平淡:
“那边沙发,可以坐。”
洛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单人沙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蜷缩进沙发里。沙发很软,带着一点他身上的气息。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窗外的雷声渐渐变得稀疏,雨势也小了不少,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像催眠曲。
高度紧张后的放松,加上这令人安心的静谧,困意悄然袭来。
洛晞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沙发柔软的扶手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她睡着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时绪转过座椅,目光落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身上。
睡着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不安,显得格外乖巧柔软,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宽大的睡衣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眸色深沉难辨。
窗外最后一点雷声余韵散去,只剩下细密的雨声。
他起身,动作很轻地走到沙发边,拿起旁边搭着的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散落在颊边柔软的发丝,动作微微一顿。
他蹲下身,保持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睡梦中的洛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咂咂嘴,像只餍足的小猫,往毯子里更深处缩了缩。
时绪的眼神深处,某种冰封的坚硬东西,似乎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还是这么怕。”
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无奈。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滑落她脸颊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
然后,他起身,关掉了大部分灯光,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和沙发上女孩安静的睡颜。
他回到书桌前,却没有再工作,只是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守着这一室的安宁和窗外渐歇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