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
时绪依旧没有搬回公寓，但那张冰冷的便签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内容枯燥却持续存在的“行程报备”。
有时是训练室一角，有时是会议室白板，有时甚至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电脑屏幕，配文永远是言简意赅的【在忙】。
洛晞不再追问，只是偶尔会回一句【记得休息】或【按时吃饭】。那边通常不会立刻回复，但总会在几个小时甚至半天后，突兀地发来一张吃了一半的食堂餐盘照片，或者一杯新泡的、冒着热气的绿茶。
这种笨拙又固执的“交流”，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公寓不再显得那么空旷冰冷，连空气里都仿佛漂浮着某种看不见的、细小的期待。
这天晚上，洛晞刚洗完澡，私人通讯器就响起了熟悉的、最高优先级的蜂鸣。
她的心一跳，立刻接起。
光屏上出现时绪的身影，背景依旧是基地训练室，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队服，而是换上了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头发也有些湿润，像是刚洗过澡，眉宇间带着一丝训练后的慵懒。
“上线。”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现在？”洛晞有些意外，平时这个点他可能还在复盘。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似乎在她还带着水汽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队内训练赛，缺个人。”
“啊？我？”洛晞更惊讶了，“你们队内赛……我上去不是拖后腿吗？”Star Blade的队内训练赛强度可想而知，她一个普通玩家混进去，简直是羊入狼群。
“没事。”时绪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跟着我就行。”
又是这句话。但这次，洛晞听出了一种不同的意味，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承诺。
“……好。”她压下心里的忐忑，点了点头。
登录游戏，进入他发的指定房间。里面果然已经有好几个ID前缀带着【Star】（Star Blade缩写）的队员在等着了，清一色的国服顶尖段位和标志。
看到【幽羽弦歌】这个ID进来，房间频道瞬间安静了一秒，然后各种挤眉弄眼的表情包开始刷屏。
「哟~」
「家属位来了？」
「绪神带妹炸鱼咯！」
「兄弟们下手轻点，不然绪神回头加练别哭！」
洛晞看得脸颊发烫，尴尬得脚趾抠地。
“闭嘴。”时绪冷冰冰的声音在队伍频道响起，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刷屏瞬间停止，队员们噤若寒蝉。
游戏开始。时绪依旧拿了兰陵王，洛晞选了小乔。
进入游戏，洛晞才真切体会到职业队训练赛的恐怖压力。对面的配合和进攻性根本不是排位能比的，即使有时绪在身边，她也感到寸步难行，走位和技能释放变得极其艰难。
“来蓝。”时绪标记地点。
洛晞小心翼翼跟过去，却被对面辅助提前布下的视野发现，中野瞬间包夹过来！
“闪现退后！”时绪的声音短促而冷静。
洛晞慌忙按闪，却因为紧张慢了半拍，被对面打野的技能边缘刮到，血量瞬间掉了一大截！
“啧。”耳机里传来时绪极轻的一声，似乎带着一丝不满。
洛晞的心一沉，果然还是拖后腿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时绪的兰陵王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悍然杀出！不是去收残血的蓝buff，而是直扑对面状态最好的打野！
一套技能快到极致，配合赶来的队友，瞬间将对面打野融化！
“An enemy has been slained！”
但与此同时，对面中单的技能也精准地砸在了为了保护她而暴露位置的时绪身上！
他的血量本就不是满状态，吃下这套伤害，血条瞬间见底！
“时绪！”洛晞惊叫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时绪极限操作，利用一个细微的走位扭开了后续伤害，残血遁入阴影，惊险逃生。
“操！绪神这都没死！”对面传来队员懊恼的惊呼。
洛晞刚松了一口气。
队内频道里，一个刚才被时绪击杀过一次的对面队员，大概是杀红了眼，又或许是想扳回一城，看到洛晞残血的小乔落单，开着全部麦嘲讽了一句：
「啧，还得是带妹啊，绪神这波英雄救美代价不小吧？妹子等下出去可得好好‘谢谢’我们绪神啊~」
语气里的轻佻和暗示不言而喻。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
洛晞的脸一下子白了，手指僵住。
下一秒——
“You have been slained！”
冰冷的系统提示响起！
但不是洛晞的小乔！
是那个开着全部麦嘲讽的队员！他的屏幕瞬间灰白！
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死的！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然后自己就没了！
「卧槽？！绪神你……」他惊愕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然而，这还没完！
击杀提示音刚落！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时绪的兰陵王像是彻底解除了某种封印的杀戮机器，根本不再顾及战术和站位，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碾压式的姿态，在全球队惊愕的目光中，追着刚才所有参与围攻洛晞的敌方队员，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他的操作快、准、狠到了极致，每一次现身都意味着一次死亡降临！地图上仿佛只剩下他带来的血色！
「时绪！你疯了？！这是训练赛！」对面教练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在频道里喊道。
但时绪根本充耳不闻！
他眼里似乎只剩下那些刚才试图触碰他所有物的人！一种冰冷而暴戾的气息透过屏幕弥漫开来，让所有队员都感到脊背发凉！
洛晞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如同修罗般大杀四方的ID，看着他完全不顾团队节奏、只为泄愤般的疯狂杀戮，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窒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时绪。冷静全无，理智尽失，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占有和保护欲。
最终，这场原本严肃的训练赛，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闹剧，被迫提前结束。
回到组队房间。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队员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绪没有退出房间，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耳机里传来他极其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仿佛还在极力平复着那失控的怒火。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冷得掉冰渣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刚才说话的那个，”他精准地报出了那个队员的游戏ID，“自己去找教练领罚。一个月次级联赛首发。”
「绪神！我……」那队员还想辩解。
“再加一个月体能翻倍。”时绪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再废话，直接滚出青训营。”
频道里再无人敢出声。
“都滚下去复盘。”他冷声道。
队员们如蒙大赦，瞬间退出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
洛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他刚才那骇人的失控彻底震慑住了。
良久，时绪那边传来一声极其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吸声。
然后，通讯被猛地切断。
屏幕暗了下去。
洛晞独自坐在游戏舱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粗重的呼吸和那冰冷暴戾的处罚命令。
手脚一片冰凉。
心底却有一处，被那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维护，烫得剧烈颤抖起来。
他失控了。
又一次。
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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