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二下午两点五十分，星妍娱乐会议室。

唐木妍再次检查了投影设备和文件资料。她今天穿了一套藏青色西装，内搭白色丝质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整个人透着干练与专业。

"陈总到了。"小林推门进来通报。

唐木妍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请他进来。"

门开了，陈封野迈步而入。他身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领带是低调的暗纹深蓝，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沉稳。身后跟着两位助理和一位法务，阵仗不小。

"唐总。"陈封野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有力。

"陈总。"唐木妍回以职业微笑，"请坐。"

双方人员落座，会议室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唐木妍能感觉到几位下属的紧绷——陈氏集团在商界的威名足以让任何人严阵以待。

"感谢各位抽出时间。"唐木妍开场道，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星妍娱乐的介绍，"在正式讨论合作前，我想先简单介绍一下公司情况..."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唐木妍条理清晰地介绍了星妍娱乐的发展历程、核心团队、代表作品和未来规划。她特意强调了公司在内容创作上的独特理念和艺人培养的长期策略，暗指不会为了短期利益牺牲艺术品质。

陈封野全程专注聆听，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锐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以上就是星妍的基本情况。"唐木妍结束介绍，"不知陈总有什么看法？"

陈封野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星妍的优势很明显——内容差异化、艺人忠诚度高、品牌调性一致。"他顿了顿，"但短板也很突出：资金链紧张、海外发行渠道薄弱、缺乏长期稳定的IP开发规划。"

唐木妍心头一震。他竟一眼看穿了星妍最核心的问题，而这些是她故意没有在介绍中强调的。

"陈总对娱乐行业了解之深令人意外。"她谨慎回应。

陈封野唇角微扬："不做足功课，怎么敢来见唐总？"他示意助理分发文件，"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方案，请过目。"

唐木妍翻开文件，越看越惊讶。陈封野提出的不仅是资金注入，还包括陈氏集团海外资源的全面对接、产业链上下游的整合支持，甚至承诺不干预具体创作决策。这种程度的放权在业内几乎闻所未闻。

"条件很优厚。"唐木妍保持冷静，"陈总想要什么？"

"股权占比40%，董事会席位两个，重大决策一票否决权。"陈封野直视她的眼睛，"以及，星妍未来三年优先使用陈氏海外发行渠道的独家权利。"

会议室一片寂静。这个要价不低，但相比陈氏提供的资源，堪称公道。

唐木妍与法务总监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需要时间研究细节。"

"当然。"陈封野站起身，"今天只是初步交流。如果有任何条款需要调整，我的团队随时待命。"

会议暂告一段落，众人起身离席。唐木妍正收拾文件，陈封野突然走到她身边。

"唐总今晚有安排吗？"他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见。

唐木妍心跳漏了半拍："有事？"

"我想请你吃顿饭，纯粹私人场合。"陈封野的目光坦率而直接，"有些想法不适合在正式会议上谈。"

唐木妍犹豫了。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距离，但好奇心和对合作的重视最终占了上风。

"几点？"

"七点，我来接你。"

"不必，给我地址就行。"

陈封野没有坚持，从名片夹中取出一张卡片："这家店很难订，老板是我朋友，报我名字就行。"

唐木妍接过卡片，上面烫金的"云隐"二字在灯光下微微闪烁。这是英城最神秘的私房菜馆，据说预约要排三个月。

"七点见。"她听见自己说。

陈封野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留下淡淡的雪松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晚上六点五十分，唐木妍站在"云隐"门前。她换了一条简约的墨绿色连衣裙，搭配小巧的珍珠耳钉，既不过分正式，也不显得随意。

推开沉重的木门，身着和服的服务员鞠躬引路："唐小姐，这边请。"

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她被带到一间临水的包厢。陈封野已经等在那里，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深色马甲，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准时如常。"他起身相迎，"高中时你就从不迟到。"

唐木妍挑眉："你还记得？"

"记得很多事情。"陈封野为她拉开椅子，"比如你讨厌芹菜，喜欢桂花香，画画时总爱咬下唇。"

唐木妍心跳加速。这些细节太过私密，连她最好的朋友都未必全知道。

服务员送上前菜和清酒，适时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陈封野为她斟了一小杯："尝尝，这是店家自酿的梅子酒，酒精含量很低。"

唐木妍抿了一口，酸甜适中，带着淡淡梅香："很好喝。"

"关于合作，"陈封野切入正题，"我有一个更灵活的想法。"

"洗耳恭听。"

"合资成立一家新公司，专注海外发行和IP开发，星妍持股51%，陈氏49%。"陈封野直视她的眼睛，"这样你可以保持对星妍的完全控制，同时获得陈氏的全球资源。"

唐木妍放下酒杯："这对陈氏不太公平。"

"商业上，公平是相对的。"陈封野轻笑，"我看重的是长期合作价值，不是短期利益。"

"为什么是我？"唐木妍再次问出这个困扰她的问题，"以陈氏的实力，完全可以收购更成熟的娱乐公司，或者自己组建团队。"

陈封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水面上："十年前，剑桥图书馆，我在一本艺术杂志上看到一幅插画，署名Mu.Yan。"他转回视线，"那幅画让我想起高中艺术展上的一幅水彩，画的是雨中的梧桐树。"

唐木妍呼吸一滞。那是她大学时期的投稿作品，而那棵梧桐树就长在高中教学楼前，是她经常写生的地方。

"你...认出了我的风格？"

"不只是风格。"陈封野声音低沉，"画右下角有个小记号，一片极小的叶子。高中时你的每幅画都有这个签名。"

唐木妍手指微微颤抖。那个几不可见的记号是她的小习惯，从未有人注意过。

"所以，是的，我认出了你。"陈封野举起酒杯，"而当我开始关注你的作品，就一发不可收拾。从杂志插图到网络短片，再到星妍的第一部网剧...我欣赏你对故事的敏感和对细节的执着。"

唐木妍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番剖白。她从未想过，在那些孤独创作的岁月里，竟有这样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的作品。

"这是商业决策，也是个人偏好。"陈封野继续道，"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愿意投资这份才华。就这么简单。"

晚餐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继续。他们聊起行业趋势、内容创作、海外市场，甚至回到高中时代的回忆。唐木妍惊讶地发现，陈封野远比她想象的更健谈，也更幽默，偶尔蹦出的冷幽默常常让她忍俊不禁。

当甜品上来时——是一道桂花奶冻，她最喜欢的口味——唐木妍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陈封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高中食堂，你每周三必点。"

"你连这个都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陈封野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回程时，陈封野坚持送她。车内空间密闭，雪松的气息更加明显。唐木妍靠在座椅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高强度的工作加上酒精的作用，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累了就休息会儿。"陈封野调低了空调温度，"到了我叫你。"

唐木妍迷迷糊糊地点头，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车停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她肩上。睁开眼，陈封野正俯身给她解安全带，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

"到了。"他低声说，声音因距离太近而显得格外低沉。

唐木妍瞬间清醒，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后脑勺却撞上了车窗。"嘶——"

"小心。"陈封野的手迅速垫在她脑后，温热的手掌缓解了撞击的疼痛，"总是这么莽撞。"

这个"总是"让唐木妍心头一颤。高中时她确实经常磕磕碰碰，有次在楼梯上差点摔倒，也是陈封野一把拉住了她。

"谢谢。"她小声说，慌忙解开安全带，"外套还你。"

陈封野接过，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晚安，木妍。"他用了高中时的称呼，"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唐木妍点头，快步走向公寓大门。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允许自己长舒一口气，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电梯间都能听见。

接下来的两周，双方团队密集磋商合作细节。唐木妍惊讶地发现，陈封野几乎参与了每一次关键谈判，而非像大多数老板那样只派下属出席。更令她意外的是，他对娱乐产业的了解之深入，常常提出连她都未曾想到的创意角度。

合作消息正式公布那天，媒体一片哗然。陈氏集团进军娱乐产业本就是大新闻，与星妍娱乐的合作更是引发无数猜测。唐木妍的社交媒体瞬间被@爆，其中不乏前合伙人林世杰的阴阳怪气：

"有些人靠实力，有些人靠关系，娱乐圈生存法则罢了。#资本的力量#"

她本不想理会，却在下班时被记者堵了个正着。

"唐总，有传言称您与陈总的私人关系促成了这次合作，您有何回应？"

唐木妍正欲回答，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问题，不如由我来回答。"

陈封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西装笔挺，气场全开。记者们立刻调转镜头，闪光灯亮成一片。

"陈氏选择合作伙伴只有一个标准：专业能力。"陈封野声音沉稳有力，"星妍娱乐在内容创作上的成就有目共睹，《春逝》获得亚洲新媒体电影节最佳剧本，《暗光》入围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这种专业水准，正是陈氏所看重的。"

他转向唐木妍，目光中带着公开场合罕见的柔和："能与唐总这样的创意人才合作，是陈氏的荣幸。"

这番话不仅有力回击了流言，更为唐木妍正了名。当晚，"陈封野盛赞唐木妍专业能力"的话题就上了热搜。

签约仪式定在周五下午，陈氏集团总部大厦。唐木妍带着团队准时抵达，被引导至顶层会议室。落地窗外，整个英城尽收眼底，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

陈封野亲自迎接，握手时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欢迎。"

签约过程简洁而庄重。当两人交换签好的文件，握手合影时，唐木妍注意到陈封野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仪式结束后是小型庆祝酒会。唐木妍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景观。陈封野走到她身边，两人默契地碰杯。

"合作愉快。"他说。

"合作愉快。"她回应，啜了一口香槟，"陈总，我有个问题。"

"请说。"

"合同里那些让步——海外发行分成比例、IP开发周期、甚至是办公室选址...每一项都偏向星妍的利益。"唐木妍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

陈封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因为是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唐木妍心头一震。她正想追问，陈封野的助理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抱歉，有个紧急电话。"陈封野向她微微颔首，"稍等。"

唐木妍点头，看着他走向办公室。助理留下来，礼貌地询问："唐总需要再添些香槟吗？或者换杯咖啡？我记得您喜欢拿铁，加肉桂粉不加糖。"

唐木妍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助理微笑："陈总交代过。实际上，"他压低声音，"您的所有喜好都列在一份备忘录上，从咖啡口味到会议室温度要求。"

唐木妍一时语塞。助理继续道："陈总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亲自参与了每一个细节的制定。上周他甚至熬夜修改合同条款，就为了确保星妍在IP授权上的完全自主权。"

唐木妍想起高中时，每次学生会活动前，她总会在课桌里发现一张匿名纸条，上面写着注意事项和鼓励的话。那些纸条的笔迹她从未认出，却一直珍藏在日记本里。

"唐总？"助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还好吗？"

"没事。"唐木妍勉强一笑，"谢谢你的咖啡。"

当晚，唐木妍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整理签约后的文件。当她关上电脑准备离开时，发现陈封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请进。"

陈封野坐在办公桌前，领带松开，眼镜后的双眼略显疲惫。看到是她，明显怔了一下："还没走？"

"有些文件要处理。"唐木妍站在门口，"你呢？"

"跨国会议，时差问题。"陈封野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要喝点什么吗？"

唐木妍走进办公室，目光不经意扫过书柜，突然停在一格上——那里整齐排列着星妍娱乐出品的所有影视作品的蓝光碟，从最早的网剧到最新的电影，无一遗漏。

陈封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窘迫："尽职调查的一部分。"

唐木妍走到书柜前，指尖轻触那些碟片的脊背："连我们最早的《夏日终曲》都有...这部只发行了500份限量版。"

"第217号。"陈封野轻声说，"里面有你的导演评论音轨。"

唐木妍转身看他，心跳如鼓："为什么收集这些？"

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陈封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如海："因为是你。"

同样的话，不同的情境。这一次，唐木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席卷全身。十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压缩成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未被言明的情愫。

"我..."她刚要开口，陈封野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抱歉，必须接这个。"

唐木妍点点头，退后一步："我也该走了。"

陈封野拿起手机，但目光仍停留在她脸上："明天见？"

"明天见。"唐木妍微笑，转身离开，心中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走出陈氏大厦，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唐木妍抬头望着陈封野办公室的灯光，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或许从高中开始，他们的故事就一直在书写，只是她从未真正读懂其中的深意。

《克制与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