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妍娱乐与陈氏集团的第一个合作项目启动会在陈氏大厦32层会议室举行。唐木妍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却发现陈封野已经在里面了，正对着投影屏幕沉思。

"早。"她轻声打招呼。

陈封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来了。"他快步走到门口，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袋，"咖啡？"

"黑咖啡，谢谢。"唐木妍微笑。

陈封野对助理点头示意，然后亲自为她拉开椅子："昨晚发给你的企划案看了吗？"

"看了，整体思路不错，但第三部分的发行策略太保守。"唐木妍打开笔记本电脑，"东南亚市场我们应该更激进一些。"

陈封野挑眉："数据支撑？"

唐木妍调出一份图表："我们去年在泰国试水的《等风来》，单平台播放量破亿，远超预期。印尼和越南的市场调研也显示——"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封野突然倾身过来，手指划过她的屏幕："这个数据来源是...?"

雪松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唐木妍的呼吸一滞。陈封野的侧脸近在咫尺，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下颌线条如刀刻般锋利。

"是...是当地合作方的内部报告。"她勉强稳住声音。

陈封野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专注地研究着数据："有意思。那我们或许可以重新评估发行预算的分配。"

陆陆续续，双方团队成员进入会议室。唐木妍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陈氏的员工都提前至少十分钟到场，且个个正襟危坐；而她带来的星妍团队则踩着点到达，还有人端着早餐三明治。

这种文化差异在会议开始后更加明显。陈封野的开场白简洁有力，三分钟讲完全部要点，然后直接切入正题："海外发行部分，谁负责？"

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站起来："是我，陈总。计划已经——"

"三句话说明核心策略。"陈封野打断他。

男子结巴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聚焦东南亚英语区，本土化配音，与当地流媒体独家合作。"

陈封野点头："预算？"

"单集制作成本增加15%，预期回报率——"

"够了。"陈封野抬手看表，"七秒没说到重点，重做。"

会议室鸦雀无声。唐木妍看到那位陈氏员工额头冒汗，手指紧紧攥着文件边缘。

她轻轻咳嗽一声："我想补充一点。"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东南亚市场的成功关键在于文化适配，而不仅是成本收益比。我们计划为每个目标国家定制片头和插曲，邀请当地人气歌手参与。这可能增加20%成本，但能极大提升观众黏性。"

陈封野看向她，目光中的锐利稍稍软化："有案例支持吗？"

唐木妍调出另一组数据："韩国公司采用这种策略后，用户留存率提升了37%。"

"有意思。"陈封野微微颔首，"继续。"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唐木妍观察到陈封野的商业风格——高效、精准、不容任何含糊。大多数汇报者在他面前撑不过三分钟就会被问住，有人甚至紧张得打翻了咖啡。

"抱、抱歉陈总！"那位倒霉的员工手忙脚乱地擦拭文件。

陈封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突然转向唐木妍："你怎么看艺人经纪部分的规划？"

唐木妍早有准备："我反对捆绑签约。星妍的艺人都是独立发展，我们提供平台而非束缚。强行将艺人纳入陈氏的商业代言体系会破坏信任。"

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等着陈封野发火——这等于直接否定了他的提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封野只是轻轻点头："有道理。这部分重拟。"

团队成员交换着惊讶的眼神。传说中的"三分钟定生死"陈总，居然被唐木妍当面反驳后不仅没动怒，还接受了意见？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唐木妍留下来整理文件，听到两位陈氏员工在门外低声议论。

"陈总今天居然开了两小时会？上次德国客户来，他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你没发现吗？只要是唐总说话，陈总从不打断。上次我汇报超时十秒就被叫停了。"

唐木妍抿嘴一笑，正要离开，突然听到隔壁会议室传来流利的法语对话。她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陈封野正在视频会议中与法国合作伙伴交谈，发音纯正得令人惊讶。

这个声音瞬间将她带回十年前的高中法语教室。那时她痴迷法国电影，选修了法语课，总是坐在第一排大声练习对话。而陈封野...她突然想起，他总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听她读课文。

"你的发音很准。"记忆中的自己曾回头对他说。

"只是听力课要求。"当时的陈封野冷淡回应，却在她转身后悄悄勾起了嘴角。

"偷听？"陈封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视频会议已经结束，他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的法语很好。"唐木妍实话实说。

"剑桥时学的。"陈封野走近，"不过基础是在高中打下的。"

"我记得你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陈封野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记得这个细节："你居然注意到了。"

"因为你总是唯一一个不跟着读的学生。"唐木妍微笑，"没想到你其实都听进去了。"

陈封野的目光变得深邃："我听进去了很多事。"

一阵微妙的沉默。唐木妍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团队建设活动，你参加吗？"

"当然。"陈封野点头，"地点选好了？"

"郊外的温泉度假村，周六住一晚。大家工作压力都大，需要放松。"

陈封野挑眉："我以为你会选密室逃脱或者攀岩之类的。"

"那是去年的选择。"唐木妍笑道，"今年想换个风格。"

"随你安排。"陈封野的语气几乎是温柔的。

周六上午，三辆商务车满载着员工驶向郊外。唐木妍原本安排陈封野坐第一辆车，自己坐第二辆，却在上车前被他叫住："一起吧，有些事想聊。"

于是他们并肩坐在了后排。两个小时的行程中，陈封野详细询问了星妍未来三年的创作规划，偶尔提出犀利的问题，但更多时候是认真倾听。唐木妍发现，当他专注看着一个人时，那双深邃的眼睛会微微眯起，像猎豹盯着猎物，让人无处可逃。

温泉度假村坐落在山间，日式庭院设计，清幽雅致。员工们各自分配好房间后，自由活动开始。有人去泡温泉，有人去打桌球，唐木妍则选择在庭院里散步。

傍晚，团建的重头戏——烧烤晚会开始。陈封野出人意料地担任了主烤官，手法娴熟得令人惊讶。

"不知道陈总还有这手艺。"星妍的策划总监小声说。

唐木妍接过陈封野递来的烤虾，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好吃！"

"剑桥时练的。"陈封野翻动着烤肉，"留学生必备技能。"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陈封野本想拒绝，看到唐木妍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坐回了位置。

游戏进行得热火朝天。一位星妍的艺人经纪被要求模仿公司最苛刻的客户，逗得全场大笑；陈氏的一位投资经理则被迫向隔壁桌的陌生人要电话号码，红着脸铩羽而归。

轮到唐木妍时，她选择了真心话。

"唐总，高中时暗恋过谁？"星妍的宣传助理大胆提问。

全场起哄。唐木妍余光瞥见陈封野的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酒杯。

"这是两个问题。"她巧妙回避，"我只能说，确实有过。"

下一轮，问题转向了陈封野。

"陈总，为什么从不参加同学聚会？"这次是陈氏的一位项目经理提问。

陈封野沉默片刻："不喜欢回头看。"

唐木妍心头微微一刺。高中毕业十年，他确实从未出现在任何同学聚会上，包括那次声势浩大的校庆。

游戏继续，酒也越喝越多。午夜时分，大部分人已经微醺，三三两两散去。唐木妍坐在露台上，望着远处的山影，手里捧着一杯梅子酒。

"还没尽兴？"陈封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到他端着两杯热茶走来，在她身边坐下："喝点茶解酒。"

"谢谢。"唐木妍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窜过全身。

夜风轻拂，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新。两人静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Pourquoi tu n'es pas venu au bal de fin d'année?"唐木妍突然用法语问道，声音很轻。

陈封野明显僵了一下。他知道她在问什么——为什么你没来毕业舞会？

"Je ne pouvais pas."他同样用法语回答，声音低沉。

"Pourquoi?"她追问。

陈封野转动手中的茶杯，月光在他的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Parce que je ne pouvais pas te voir danser avec quelqu'un d'autre."

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和别人跳舞。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投入唐木妍平静的心湖。她转头看他，却发现陈封野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表情难以捉摸。

正当她想回应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唐总！陈总！"小林慌张地跑过来，"出事了！《古籍修复》的男主角被拍到在夜店打架，视频已经传开了！"

唐木妍瞬间清醒："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晚！媒体已经开始带节奏，说他品行不端，不适合演文化传承题材。"

唐木妍立刻站起身："联系公关部，准备声明。同时联系男主角的经纪人，我要知道真相。"

"已经联系了，但情况复杂。"小林急得直冒汗，"视频是偷拍的，角度有问题，其实是有人在骚扰女顾客，男主见义勇为，但被剪辑成了他主动挑衅。"

"该死。"唐木妍咬牙，"这明显是有人故意设局。"

陈封野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李秘书，立刻召集危机公关团队，一小时后视频会议。同时联系英城日报和几家主流媒体，准备通稿。"他转向唐木妍，"度假村有会议室吗？"

"有，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唐木妍点头，"小林，去把技术部的人叫起来，我们需要分析那段视频。"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如同战场。陈封野调来了陈氏最精锐的公关和法律团队，唐木妍则亲自与男主角沟通，了解事情经过。凌晨三点，大部分人已经疲惫不堪，唐木妍端着两杯热牛奶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陈封野还在对着电脑工作，眉头紧锁。

"休息一下吧。"她将牛奶放在他面前。

陈封野抬头，眼中的疲惫一闪而过："谢谢。男主角那边怎么样？"

"情绪稳定了，愿意配合澄清。"唐木妍在他对面坐下，"视频分析有结果了吗？"

"技术团队提取了原始数据，证明是恶意剪辑。"陈封野推过一份文件，"同时我们找到了当晚的目击者，包括那位被骚扰的女顾客，都愿意作证。"

唐木妍翻开文件，惊讶于他们的效率："这太全面了...你们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的？"

"陈氏在媒体圈有些资源。"陈封野轻描淡写地说，但唐木妍知道这远非"有些资源"那么简单。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陈封野的办公桌，突然被一个小物件吸引——那是一枚略显陈旧的学生会纪念徽章，正是她高中时担任文艺部部长设计的限量版。

"这是..."她忍不住伸手。

陈封野迅速将徽章收进抽屉，但已经晚了。唐木妍清楚地记得，当年她只送出了三枚这样的徽章，一枚给学生会主席，一枚给指导老师，还有一枚...她以为弄丢了，其实是偷偷塞进了陈封野的课桌。

"你留着它？"她轻声问。

陈封野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包含了太多未说出口的含义。唐木妍突然感到一阵鼻酸，急忙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掩饰情绪。

"我们继续工作吧。"她说。

危机在第二天中午得到控制。陈氏联系的权威媒体发布了完整事件经过，那位被骚扰的女顾客主动接受采访，盛赞男主角的见义勇为。舆论迅速反转，甚至有人开始批评媒体恶意剪辑的行为。

回程的车上，唐木妍累得靠在窗边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将她的头扶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一件带着雪松气息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睡吧。"陈封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了我叫你。"

唐木妍在梦中微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在图书馆睡着，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陌生的校服外套。

《克制与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