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家在巷子尽头的破庙里。凌然赶到时,妇人正瘫坐在草堆上,脸色青紫,双手徒劳地抓着喉咙,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什么时候开始的?”凌然跪在她身边,指尖搭上妇人手腕。脉搏又快又乱,像受惊的兔子在乱撞。
“就刚才!”少年带着哭腔,“我娘说心口闷,喝了口凉水就成这样了!”
凌然掀开妇人的眼皮,瞳孔已经有些散大。她忽然想起急诊室常见的急性心梗,症状有时就表现为喉咙发紧,像被东西堵住。可没有心电图,没有除颤仪,她连确诊都做不到。
“王都头!”凌然回头喊道,“有没有烈酒?要最烈的那种!”
王都头立刻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凌然倒出酒液,用棉布蘸着擦拭妇人的胸口和腋下,又让人找来粗针,在火上烤过消毒:“忍着点!”
她攥紧针,迅速刺入妇人的人中。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妇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能出声了?”凌然松了口气,却见妇人的头忽然歪向一边,眼睛彻底闭上了。
“娘!”少年扑上去哭喊。
凌然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她探了探妇人的鼻息,又摸向颈动脉——没了。
“让开!”她推开少年,双手交叠按在妇人胸口,开始做心肺复苏。一下,两下,三下……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草堆上,她的手臂开始发酸,可妇人依旧毫无反应。
周围渐渐围拢了人,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怕是不行了……”
“这病邪性,怕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女大夫的法器怎么不管用了?”
凌然充耳不闻,直到王都头按住她的肩膀:“别费力气了,她已经……”
“还没到最后一刻。”凌然甩开他的手,忽然抓起听诊器按在妇人胸口。冰冷的金属下,是死寂的沉默。
她停了下来,看着草堆上毫无生气的妇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无力。在现代医院里,这样的病人可以立刻进抢救室,气管插管、机械通气、血管活性药物……可在这里,她只有一双手,一个听诊器,和一堆连名字都叫不全的野草。
“凌大夫……”少年拉着她的衣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娘是不是……”
凌然喉头发紧,说不出话。她低头看着自己沾了尘土的白大褂——那是她穿越时唯一穿着的现代衣物,如今已经洗得发白,袖口也磨破了边。
王都头忽然蹲下身,用草杆拨开妇人的嘴唇:“她牙上有东西。”
凌然凑近一看,只见臼齿缝里卡着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像是没嚼烂的肉干。她心里一动,想起刚才少年说妇人喝了凉水——难道是食物呛进气管,引发了窒息和心脏骤停?
“有镊子吗?”她急切地问。
王都头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的铁钳,这是他查案时用来夹取证物的。凌然接过铁钳,小心翼翼地伸进妇人嘴里,夹住那块肉干,轻轻一拽。
随着肉干被取出,妇人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咳嗽,紧接着,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胸口随之起伏。
“动了!动了!”人群里爆发出惊呼。
凌然立刻把听诊器贴上去,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了微弱却规律的心跳声,像风雨中重新点燃的烛火。
“活过来了……”她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庙里点起了油灯。凌然看着妇人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忽然明白,这里的病,从来都不只是病。缺医少药的环境里,一点食物呛噎,一场风寒,都可能变成索命的恶鬼。
王都头递给她一块干粮:“你刚才用的法子,又是你们那边的医术?”
“是。”凌然咬了口干粮,“叫心肺复苏,能让停跳的心脏重新动起来。”
王都头沉默了片刻:“我让人查罗盘的时候,还查到一桩旧案。三十年前,开封府也曾出过一个‘怪人’,据说能用银针刺入穴位,让人起死回生。后来那人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块和你这罗盘相似的铜盘。”
凌然的心猛地一跳:“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或许不是第一个来这儿的‘远方人’。”王都头看着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时,凌然怀里的罗盘突然又震动起来,比上次更剧烈。她掏出来一看,指针疯狂地旋转着,刻度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耳边再次响起医院的声音,这次更清晰——是院长在讲话:“凌然医生在抗疫期间表现突出,授予……”
声音戛然而止。罗盘的震动也停了,指针却指向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方向——正西。
“正西是……”凌然喃喃道。
“是城外的邙山。”王都头眼神凝重,“那里有座废弃的观星台,据说就是前朝那个方士炼丹的地方。”
凌然握紧罗盘,指尖微微颤抖。回去的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可她看着草堆上渐渐能开口说话的妇人,看着少年感激的眼神,心里那杆秤,突然开始摇晃。
是连夜赶往邙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回去机会?还是留在药铺,继续面对那些等着她救命的人?
夜色渐深,凌然的影子被油灯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悬而未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