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似乎还在耳膜深处震荡,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陆星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叶鹿洁扛到这里的一—一个位于乐园边缘,似乎是废弃花房改造的简陋工具棚。棚顶破了几个大洞,漏下惨淡的月光和远处不断闪烁的火光。
他被放在一堆干枯的麻袋上,身体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态,像一只被遗弃后应激过度、再也无法舒展的虾米。叶鹿洁将他放下时,他甚至连一丝本能的抗拒或调整都没有,只是无声无息地瘫软在那里。
外面是间歇性的爆炸声和隐约的尖叫,棚内却死寂得可怕。
陆星言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空荡荡的栏杆,和夏岳坠落时,被火光映照的、最后一瞬的侧影,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永不落幕。
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那么没用,怕黑,怕人群,她就不会总是需要分神照顾我。
如果不是我流露出对那个長乐的不安,她或许不会那么快被针对,被推下去……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再冷静一点,像她一样……是不是就能抓住她?
自责、悔恨、无边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密冰冷的针,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头痛欲裂,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尖锐的绞痛,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遏制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破碎的呜咽。
他甚至连放声痛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一阵阵无法控制的、细微的生理性颤抖。他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沉浸在那片由自我否定和绝望构筑的、绝对的黑暗里。比童年任何一个雨夜都要冰冷,因为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将他拉起了。
叶鹿洁看着他这副样子,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蹲在他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放柔:“陆星言……陆星言你别这样……夏岳她……她不一定……”
她说不下去。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下面还有爆炸……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连她自己都无法用这样苍白的话说服自己。
苏晓锦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脸上还带着爆炸留下的黑灰,她看着陆星言死气沉沉的样子,又怕又难过,小声抽噎着:“都怪我……要不是我轻信那个坏人……也不会……”
一直沉默站在门口,透过缝隙观察外面情况的云初,缓缓转过身。她走到陆星言面前,蹲下,平静地注视着他剧烈颤抖的、埋在臂弯里的后脑勺。
她没有尝试去碰他,只是用她那特有的、没有任何波澜,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清冷声音说道:
“她在的时候,希望你活下去。”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刺入了陆星言麻木的神经。他猛地一颤,蜷缩的身体绷紧了一瞬。
云初继续说着,字句简短,却重若千钧:“现在,她不在。”
她顿了顿,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安慰,只有纯粹的陈述:
“你活下去,才是她想要看到的。”
叶鹿洁瞬间明白了云初的意思。她用力点头,带着鼻音急切地附和:“对!陆星言,夏岳她……她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活下去吗?你现在这样,她……她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苏晓锦也吸着鼻子凑过来,怯生生地,模仿着记忆中夏岳那种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试图安慰:“就、就是啊!陆星言,你可是……可是我们占卜社的智商担当之一啊!你不能先垮掉……”
这些话,如同零星的火苗,试图点燃一片已被冰封的荒原。
陆星言依旧没有抬头,但那剧烈的颤抖,似乎慢慢平息了一些。心脏的绞痛还在持续,头痛也未曾减弱,但一种比痛苦更沉重的东西,缓缓压了下来。
活下去。
不是为自己。
是为了证明,她曾经伸出的手,点亮的光,并非毫无意义。
他依旧蜷缩在那里,像一座孤岛。但在这片死寂的绝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同伴们笨拙却真挚的言语中,极其缓慢地、挣扎着,开始重新搏动。
工具棚外,爆炸声依旧此起彼伏,火光冲天,倒影在少年们苍白如纸的脸上。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