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厅的灯光调得很暗，只留几盏聚光灯打在中央的谈判桌上。苏清颜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木质纹理硌得指腹发麻。
今天排的是《暗涌》里的一场夜戏——商业间谍林舟与神秘雇主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台词里藏着七八个陷阱，每个停顿都可能是试探的刀。导演说这场戏要的就是“雾里看花”的张力，谁先露了底牌，谁就输了。
“沈老师今天来不了，他助理说临时有个访谈。”副导演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点惋惜，“清颜，先跟替身走一遍？”
苏清颜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这几天沈彻像刻意避开她似的，排练时来得晚走得早，两人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她摸了摸帆布包，林深的笔记在里面沉甸甸的，昨夜看到某页写着：“演戏时的对手最见真心，是敌是友，一个眼神就藏不住。”字迹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沈彻”两个字。
替身演员走到对面坐下，穿着和沈彻相似的黑色西装，却少了那份骨子里的冷锐。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失落，抬眼时，眼神已经换上了林舟的警惕与疏离。
“顾先生倒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她开口，语气平淡，手指却在桌下攥成了拳——这是剧本里林舟紧张时的小动作。
替身按台词接话，声音平稳得像读课文：“林小姐带的东西，值得我多等半小时吗？”
苏清颜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推过去，指尖在袋口停顿了半秒：“顾先生要的客户名单，都在里面。但我要的钱，似乎还没到账。”
“验货之后自然会付。”替身伸手去拿纸袋，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苏清颜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场戏的妙处在于攻防之间的拉锯，像猫捉老鼠，你进一寸，我退半分，可对面这人连眼神都没给够，她的情绪像打在棉花上，闷得发慌。
“停吧。”她站起身，“没有对手，我演不下去。”
副导演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排练厅的门突然被推开。沈彻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沾着点雪粒，鼻尖冻得发红，显然是刚从外面赶来。
“抱歉，来晚了。”他脱下大衣递给助理，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抬头看向苏清颜时，眼神已经沉了下来，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刚刚说到哪儿了？”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显然是赶得很急。她重新坐下，把纸袋推过去，声音比刚才冷了半分：“顾先生要的东西，在这儿。”
沈彻没去碰纸袋，反而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上，指尖交叉。这个姿势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像猎手锁定了猎物。“林小姐就这么确定，我会如约付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尾音却勾着钩子，“毕竟，你手里的名单，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苏清颜迎上他的目光，没躲。林舟这个角色最擅长的就是虚张声势，她微微挑眉，嘴角勾起抹嘲讽：“顾先生要是不在乎，就不会冒着被警方盯上的风险，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了。”
“哦？”沈彻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林小姐就不怕，我现在报警抓你？”
“怕就不来了。”苏清颜身体往后靠，拉开距离，语气里带了点豁出去的狠劲，“我手里可不止名单，还有顾先生私下和海外公司交易的证据。鱼死网破，我不亏。”
这句话是她临时加的。昨夜看笔记时，林深在页边写：“对付狠角色，要比他更狠。但眼神得留条缝，让他觉得你还有软肋。”
沈彻的眼神闪了闪，显然没料到她会加词。他沉默了两秒，突然伸手拿起纸袋，慢悠悠地打开。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名单是真的。”他把纸袋推回去，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但我怎么知道，你没留备份？”
“顾先生可以派人盯着我。”苏清颜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股血腥味。沈彻的瞳孔缩了缩，指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副导演都忘了喊停。
苏清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得胸腔发疼。她和沈彻的距离不过半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雪粒，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可他眼底的情绪却像深潭，怎么也探不到底。
他是在演顾昀的多疑？还是借着角色，问她别的事？
就在这时，沈彻突然笑了，那笑声冲淡了刚才的紧绷：“林小姐倒是比我想的胆大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推过去，“钱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
苏清颜愣住。剧本里写的是“密码是交易日期”，他又改词了。
沈彻看着她的反应，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怎么？不敢收？”
苏清颜拿起U盘，指尖冰凉。她知道这场戏该结束了，却鬼使神差地加了句：“顾先生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你不会。”沈彻靠回椅背，语气笃定，“你需要我帮你拿到下一个名单，不是吗？”
他的眼神太准，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苏清颜突然想起笔记里的一句话：“沈彻最厉害的不是演什么像什么，是他总能让你相信，他演的就是真的。”
“卡！”导演的声音打破僵局，“好！太好了！这才是我要的感觉！”
苏清颜还没回过神，沈彻已经站起身，助理递上大衣。他穿上大衣时，侧头对她说了句：“楼下咖啡馆，我请你喝杯热的。”
苏清颜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U盘还带着他的温度。她摸了摸帆布包，林深的笔记似乎在发烫。或许答案就在这一来一往的试探里——是敌是友，不用问，演一场就知道了。
她拿起剧本跟上沈彻的脚步，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场戏外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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