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舟一夜未眠。
天刚亮,他就驱车前往许沉渊居住的城市——滇南普洱。
弟弟住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七楼,没有电梯。楼梯间堆满杂物,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猫砂的腥气。
他敲门。
无人应答。
他用备用钥匙开门——这是父亲留下的,说是“兄弟之间要互相信任”。
门开了。
屋里安静得诡异。
窗帘紧闭,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沈知秋惯用的护手霜味道。
许沉舟心跳加速。
客厅墙上挂着一幅画:洱海边的小木屋,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画角写着一行小字:
【等你来。】
那是她的笔迹。
他一步步走向卧室。
推开门的瞬间,呼吸停滞。
整面墙贴满了照片。
全是沈知秋。
她在图书馆看书,在操场跑步,在咖啡馆写论文,在雨中撑伞……每一张都被精心裁剪、装框,按时间顺序排列。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干枯的木槿花瓣。
旁边是一本翻开的日记复印件,正是沈知秋的那一本。
许沉舟翻到一页,上面有弟弟的批注:
> “她还是选择了他。哪怕知道他会毁掉她的人生。”
>
> “我不懂。我给她更好的生活,更体面的家庭,更稳定的未来。
>
> 她却宁愿等一个穷小子。”
许沉舟怒火中烧。
他猛地拉开衣柜,想找点证据。
却摸到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和沈知秋照片里穿的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打开衣领标签。
上面绣着两个小字:**知秋**。
这不是复制品。
这是她的衣服。
他冲进卫生间,打开药柜。
一排抗抑郁药,还有一瓶速效救心丸。
瓶身贴着便签:【每日三次,饭后服用。勿忘。】
字迹温柔,像是叮嘱恋人。
许沉舟几乎窒息。
他掏出手机,翻找弟弟的通讯记录。
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给某殡仪服务公司的短信:
【骨灰盒定制已完成,请保留原包装,我会亲自来取。】
他瞳孔骤缩。
她死了,他还在准备纪念品?
他立刻拨打殡仪馆电话,确认骨灰是否已被领取。
“还没有,家属说要等直系亲属决定安葬地点。”
他松了口气。
随即又发现不对劲——沈知秋的母亲明确表示,女儿的遗愿是撒入洱海。
可弟弟从未去过大理。
他为何要定制骨灰盒?
除非……
他不想让她“消失”。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
许沉舟迅速拍下屋内所有证据,正准备离开,手机突然响了。
是弟弟。
“哥,你怎么在我家?”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笑意。
“我来看看你。”许沉舟强作镇定。
“哦?那你看到墙上的照片了吗?”
许沉舟心头一紧。
“看到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弟弟轻笑一声:“我救了她。五年前,是我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她哭着说你不爱她了,我说:‘还有我。’
她摇头,说:‘可我只想要他。’
我就告诉她:‘那你得让他回来。’
所以我打了那个电话,让你回来。
结果呢?你回来了,她却躲着不见你。
她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多可笑啊,她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你受委屈。”
许沉舟咬牙:“你骗我!你说她不要我了!”
“我没骗。”弟弟声音冷下来,“她确实说了‘冷静一段时间’。
但你知道吗?那段时间,她每天给我发消息:‘他回了吗?’‘他联系我了吗?’‘他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我看着她一点点崩溃,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心里,从来只有你。”
许沉舟胸口发闷。
“那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因为我爱你啊,哥。”弟弟语气忽然柔软,“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有:父亲的偏爱,优秀的成绩,光明的前途。
而我呢?哮喘、瘦弱、成绩平平。
唯一让我觉得自己活着的,就是她看我的眼神。
哪怕只有一瞬,她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我都觉得值了。
可你一出现,她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
许沉舟怔住。
他从未想过,亲情也会成为杀人的刀。
“所以你伪造证据,逼她分手?”
“我只是让她看清现实。”弟弟淡淡道,“她父亲反对你们,你也没有能力反抗。
我不忍心看她嫁给你后受苦。
我给她更好的选择。
我一直在等,等她回头看看我。”
“可她死了。”许沉舟声音嘶哑。
“我知道。”弟弟顿了顿,“我昨天去看了她最后一眼。
我把她最喜欢的书放在她身边,《海子诗选》。
她总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她最向往的生活。
可惜,她没等到那天。”
许沉舟握紧手机:“你是不是还藏了什么?”
电话那头笑了:“哥,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他心头一震。
“那天,她本来要去找你。
我拦住了她。
我说:‘他有了新女友,昨天还一起吃饭。’
她不信,我给她看了照片——是你和我在餐厅的合影,角度刚好像情侣。
她当场就捂住胸口,倒下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她已经……”
许沉舟怒吼:“你杀了她!”
“我没有!”弟弟突然激动,“我只是想让她死心!
我叫了救护车!我陪她到最后一刻!
我比你更早知道她不行了!
我比你更早哭!”
电话挂断。
许沉舟瘫坐在地。
真相像刀,一刀刀割开他的心。
他以为的背叛,是弟弟的执念;
他以为的放弃,是她的成全;
他以为的错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而他,整整五年,都在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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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将屋内所有照片撕下,塞进包里。
他要让世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走出楼道时,手机再次响起。
是沈母。
“小许……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声音颤抖。
“知秋走之前,做过一次器官捐献登记。”
“她捐了心脏。”
“ recipient(受体)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叫陈默,来自杭州。”
许沉舟愣住。
“她说……希望那个人能替她,多活几年。”
他握紧手机。
忽然想起什么。
他打开沈知秋的日记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但用铅笔轻轻涂过,就能显出字迹:
> “如果我的心还能跳动,
> 请让它替我,再见他一面。”
他浑身发抖。
她连死后,都想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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