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策划的这起绑架案完美无缺,直到发现人质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她颈上挂着的银牌,刻着我当年亲手写下的名字和生日。 警察包围现场时,我撕下面具,她惊恐的眼神让我彻底崩溃。 「别怕,」我颤抖着割断她的绳索,「我带你回家。」 枪声在身后响起时,我最后听见的是她终于喊出的那声「爸爸」。
---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风挡玻璃狂泻,雨刮器拼命左右摇摆,刚扫出一片清晰,立刻又被更大的模糊取代。车灯切开前方粘稠的黑暗,只能照见短短一截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河。我把着方向盘,指尖发凉,心跳却稳得像腕上的机械表,低沉,精确,每一声滴答都在倒数。
电台里,女主播的声音甜得发腻,插播着一则紧急新闻:“……本市著名企业家沈明卓独女沈薇薇于今日傍晚疑遭绑架,据警方透露,现场发现……绑匪人数及动机不明,案件正在进一步……”
我伸手关掉了电台。
甜腻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厢里只剩下雨声、引擎声,和我平稳的呼吸声。沈明卓。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脑海,搅起一些刻意被遗忘的沉渣。但很快,那点涟漪就被更强大的冷静压了下去。今晚,不能有任何杂念。
完美。这个词在舌尖滚过,带着金属的腥甜和绝对控制的意味。为了今晚,我像零件一样嵌入这个城市阴影之下的齿轮组,无声运转了整整一年。观察,计算,等待。摸清沈家别墅保安的每一次换岗间隙,每一条监控盲区的路径,甚至那个总爱偷偷刷手机视频的保镖的作息。沈薇薇每天放学回家的时间,那辆黑色轿车的路线,她常去的那家音像店——一切都烂熟于心。
这不再是一场绑架,这是一次精确的外科手术。而我是执刀的医生。病人?呵,是这个早就该被解剖的、肮脏的世界。
车子拐下主路,驶入一条废弃的厂区辅道。轮胎碾过积水和碎石,发出簌簌的声响。远处,城市的光晕被雨幕晕开,成了一团模糊而丑陋的痦子。这里没有光,只有巨大的、沉默的厂房轮廓,像史前怪兽的骨架,匍匐在雨夜里。
计划里没有意外。钱会到手。三千万旧钞,明天中午十二点,城西垃圾转运站,第七个绿色压缩箱。然后,我会消失,去一个永远不需要再看人脸色、永远不需要再记起“沈明卓”这个名字的地方。至于那个叫沈薇薇的女孩……她会活着。这是我的规矩,也只因为这是我的规矩。我与沈明卓的账,没必要用他女儿的血来算。拿到钱,她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被发现,可能受了点惊吓,但性命无虞。
一个急弯,车灯扫过路边半人高的荒草,惊起一片水珠。前方,预定中的废弃维修车间就在那里,卷帘门半开着,像一张黑洞洞的、饥饿的嘴。
到了。
车熄火。世界瞬间被放大,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铁皮屋顶,敲打着车窗,无休无止。我坐在黑暗里,静静等了三分钟。呼吸平稳。眼睛适应着更深的黑暗。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只有雨。
完美。
我拔掉钥匙,拿起副驾上的黑色背包,推门下车。冰冷的雨水立刻扑打在脸上,脖子上,顺着夹克领口往里钻。我打了个寒颤,但血液里的某种东西却开始发热。行动的时间。
没有犹豫。快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惊扰的幼兽。校服裙子湿透了,贴在腿上,白色的衬衫沾了污渍,歪斜着。嘴上贴着厚厚的电工胶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即使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也盈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泪水混着雨水,或者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颊上冲出凌乱的痕迹。她看到我,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呜”声,身体猛地向后缩,撞在后备箱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我的心跳,那块精密运转的机械,似乎被这声闷响敲得顿了一秒。但只有一秒。我伸出手,不是去安慰,而是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皮肤冰凉,细瘦,在我手指下剧烈地颤抖。
“起来。”我的声音压得很低,被雨声盖过一大半,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只是一种必要的工具声响。
她挣扎,徒劳地。恐惧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我几乎是将她拖拽出后备箱,她的腿软得站不住,整个人靠在我拽着她的手臂上,往下滑。校服背包还背在她身后,沉甸甸的,贴着我的腿。
雨更大了。没时间耽搁。
我半拖半抱,将她弄进车间。里面更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灰尘被雨水浸润后的霉味。脚下不时踢到散落的零件,发出哐啷的响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回音。
我把她扔在一根巨大的、冰冷的水泥柱脚下。她跌坐下去,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仰头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一种急切的、想要诉说的东西。
忽略它。我命令自己。现在是工具时间,不是解读人质表情的时间。
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粗尼龙绳,手法熟练地将她的手腕并在身后,捆紧,拴在水泥柱上突出的钢筋上。然后是脚踝。整个过程,她异常安静,只是身体一直在抖,那双眼睛几乎没离开过我的脸——我脸上那张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色滑雪面罩。
捆好了。我退后一步,检查。很牢固。她跑不了。
任务完成了一半。人质安全送达临时关押点。
我呼出一口气,白色呵气在冰冷空气中瞬间消散。接下来是等待。等待沈明卓接到通知,等待他筹钱,等待明天的交易。这段时间,只需要确保她活着,安静。
车间外雨声轰鸣。里面,只有她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还有我自己的呼吸。
沉默像水银,沉重,充满压力。
我靠在另一根水泥柱上,从背包侧袋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叼上。点燃。火柴划亮的瞬间,光芒短暂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包括她苍白的、泪痕交错的脸。她猛地闭上眼,又被那瞬间的光亮刺到。
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尼古丁让神经更加冷静,更加锐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稍减,但依旧绵密。抽噎声渐渐低了,变成了间歇性的、无法控制的哆嗦。她看起来很冷,嘴唇发紫。
麻烦。人质失温会是个问题。我皱了下眉。从背包里扯出一条薄毯,不怎么客气地扔在她身上。毯子盖住了她的头,她挣扎着从毯子里露出脸,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发抖,像是连看我一眼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安静待着。”我吐出烟圈,声音沙哑,“拿到钱,放你走。”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她,不如说是提醒我自己此行的目的。 reminder.
她似乎颤了一下,没回应。
烟抽完了。我把烟蒂扔在地上,靴底碾灭那一点红光。
寂静再次降临。但这种寂静开始让人不安。那双眼睛,总在我视线边缘,带着那种挥之不去的、除了恐惧之外的东西。
为了摆脱这种不适感,我决定再检查一下她身上的物品。之前绑人时匆忙,只摸走了她的手机(已经拆掉电池扔进了不同的下水道),但保不齐还有别的定位器或者小玩意。沈明卓那种人,给他女儿身上装个GPS也不奇怪。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她立刻紧张起来,身体向后缩,却被水泥柱挡住,无所遁形。
“别动。”我命令道,开始搜她校服的口袋。手指隔着湿漉漉的布料,能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
上衣口袋。什么都没有。
裤子口袋。一包纸巾,半包糖果。我扔到一边。
然后是那个被她紧紧护在身后的背包。我把它扯过来。她发出“唔”的一声,似乎想阻拦,但无济于事。背包里是课本,习题册,一个漂亮的绒布笔袋,还有一个卡通钱包。钱包里有几张钞票,学生证,一张她和沈明卓的合影——照片上那个男人笑得志得意满,搂着女儿的肩膀。我的胃里泛起一阵冰冷的厌恶。把钱包扔回背包。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准备起身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脖颈。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开了,露出一小段红色的细绳,下面坠着个什么东西,贴在她的锁骨皮肤上。
一个护身符?有钱人家小姐的小玩意儿。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到了她颈部的皮肤。
她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我的手指勾住那根红绳,轻轻一扯。一枚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银质长命牌被带了出来,悬在半空,微微晃动。
上面有字。
车间顶棚漏下一缕极微弱的光,大概是远处路灯透过某个缝隙折射进来的,恰好落在那枚小小的银牌上。
那些刻痕变得清晰。
左边,是日期。xx年xx月xx日。
我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停滞。
这日期……
不可能。
右边,是两个刻得稍有些歪斜的、却无比熟悉的字。一个我曾在无数个深夜,对着空荡荡的小床默默书写,却永远无法当面呼唤的名字。
“溪溪”。
不是沈薇薇。是溪溪。我女儿的名字。我亲手刻下的名字。在那块我跑遍了整个旧货市场才找到的、据说能保佑孩子平安顺遂的银牌上,用我能找到的最细的刻刀,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和生日。在她满月的那天,戴在她那细瘦的、温热的脖颈上。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冷得像被浸入冰河。世界所有的声音——雨声、风声、她的呜咽声——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我胸腔里那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心跳声。
不。
不可能。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同一天生日?同一个名字?只是发音相似?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近乎粗暴地擦过那块银牌,将沾着雨水泥污的背面翻转过来。
银牌背面,没有复杂的纹样,只有另一行更小、更深的刻字,那是我当年几乎耗尽全部勇气和绝望,刻下的一句愚蠢又虔诚的祈祷:
“爸爸永远保护你。”
时间碎裂。空间扭曲。
我猛地抬头,视线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撞入她的眼睛。那双盈满了泪、充满了恐惧和……和某种难以置信的探究的眼睛。我不再避开,而是疯狂地在她脸上搜寻着,掠过那哭红的眼眶,挺翘的鼻尖,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右边眉骨上那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白色旧疤——那是她刚学走路时,磕在茶几角上留下的……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早已冻结的灵魂冰川上,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真的是她。
是我的溪溪。
我绑架了我的亲生女儿。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猛地向后退开,像是被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烫伤了。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生锈的机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车间里疯狂回荡。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喉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恨意和算计,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变成最尖锐的碎片,反噬回来,将我刺得千疮百孔。我精心策划的完美犯罪……我通往新生活的钥匙……竟然是我失散了整整十二年、我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儿!
汗水瞬间湿透了我里面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剧烈地喘息着,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摇晃。
她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呆了,忘记了哭泣,只是睁大了那双酷似她母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看着这个疯狂的、失控的绑匪。
外面,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不是一辆,是无数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刺耳的声音撕裂雨夜,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破损的窗户和高大的缝隙,疯狂地泼洒进来,像一场突兀而怪诞的光影表演,瞬间将整个车间笼罩。
扩音器的声音紧接着炸响,透过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压力: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释放人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完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是更大的恐慌:他们不能进来!不能这样对着我们开枪!不能伤害她!
“重复!立刻释放人质!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警察!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计划是完美的!哪里出了错?是那通匿名电话?是路上被天眼拍到了?还是沈明卓……
混乱的思绪被身边更响亮的呜咽声打断。她被巨大的警笛和喊话声吓坏了,拼命挣扎起来,被捆住的手脚摩擦着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眼泪汹涌而出,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濒死的绝望。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刀,直插进我的心脏。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思考警察为什么来,没有时间懊悔,没有时间消化这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真相。
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血淋淋的刀锋:保住她。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
在疯狂闪烁的红蓝光芒中,我扑了过去。
“唔!”她吓得猛地闭紧眼睛,身体僵直,以为我要杀她灭口。
我的手指颤抖得几乎不听使唤,摸索到脑后,猛地扯下了那个戴了整整一晚、象征着罪恶和伪装的黑** ski面罩。
尼龙布料摩擦过脸颊,带来一阵刺痛的灼热感。
空气瞬间接触到我真实的脸庞。雨水、汗水、还有无法控制的泪水,混在一起,淌了下来。
我跪在她面前,让那些闪烁的光尽可能清楚地照亮我的脸。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玻璃渣里挤出来的:
“溪溪……别怕……看着我……是爸爸……”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警灯照射下急剧收缩,里面倒映出我狼狈、疯狂、泪水纵横,却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脸。
那瞬间,她整个人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极致的恐惧凝固在脸上,然后被一种更深重的、无法理解的震撼和茫然覆盖。她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张脸,又像是在辨认一个从最深最黑的梦里爬出来的幽灵。
她摇头,剧烈地摇头,被封住的嘴里发出混乱不堪的“呜呜”声。
“是我……是爸爸……”我重复着,徒劳地,手指颤抖着摸向腰间,抽出了那把本打算用来威胁警察、或者在最坏情况下用于自我了断的匕首。
锋利的刀锋在警灯下闪过一道寒光。
她看到刀,身体猛地一挣,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没有丝毫犹豫,绕到她身后,用最快的速度,割断她手腕上的绳索。尼龙绳应声而断。然后是脚踝上的。
束缚解除。她僵硬地瘫在那里,甚至忘了动弹,只是扭着头,用那种彻底崩溃、无法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刀,看着我流泪的脸。
扩音器的声音再次咆哮,更加急促:“警告!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外面传来拉枪栓的清脆声响,一片密集的咔哒声,敲打在心脏上。
我扔开匕首。它当啷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我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想要把她拉起来,想要带她离开这个地狱——这个我亲手为她打造的地狱。
“溪溪……”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乞求,“别怕……我…我带你回家……爸爸带你回……”
“家”这个字眼出口的瞬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某种被极端情绪封死的闸门。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剧烈的颤抖奇异地停顿了一秒。被封住的嘴唇翕动着,极模糊地,带着无尽的震颤和哽咽,逸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爸…?”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我听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具穿透力,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喧嚣的警笛、嘶吼的警告、哗然的雨声,直直钉入我的耳膜,我的骨髓,我的灵魂最深处。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
砰!!
一声极其尖锐、爆裂的枪响!绝非普通的**声,是狙击步枪!声音来自侧上方某个破损的窗口!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后心。
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所有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我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重重地压向她。
最后的感觉,是额头触碰到她冰凉湿润的发丝。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她近在咫尺的、瞳孔中爆开的极致惊恐,那惊恐里,倒映着我迅速涣散放大的瞳孔。
最后的听觉,捕捉到她那声终于冲破所有阻碍、尖锐到变调、撕裂雨幕和死亡的哭喊: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