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职业扒手, 最后一次行动瞄准了看似普通的商务男士, 得手后却发现他皮夹里藏着我女儿重病急需的救命药单, 以及一张她被他囚禁在密室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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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液、廉价香水和地铁陈年污垢混合成的浓稠空气,通常是我的兴奋剂。今天,它闻起来只像坟墓。最后一次。干完这一票,金盆洗手。这话我自己都不信,大概说过三四回了,也许五六回?记忆像被扒过的口袋,有些东西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漏掉了。
下午四点,金融区边缘的地铁换乘通道,人潮是最好的幕布。我缩在阴影里,像块附着在管道上的污渍,目光扫过涌动的西装、公文包、高跟鞋。猎物需要筛选。太焦虑的,手脚忙乱,肢体僵硬,不好下手;太放松的,漫不经心,反而容易突然转身。要找那种适中的,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脑子里塞满了股市曲线或者今晚的应酬,身体按照惯性移动——一个合格的梦游者。
他出现了。
深灰色西装,料子不错但略显陈旧,肩头落着点头皮屑。提一只款式保守的公文包,边缘磨损得厉害。中年,头发梳得勉强整齐,试图掩盖稀疏的发顶。脸上有种竭力维持的体面,底下透出长期的、被生活研磨过的焦虑。完美。一只饱受捶打但还算温顺的工蚁,口袋里或许揣着准备给老婆交差的奖金,或者一笔不大不小的额外收入。我的指尖开始发痒,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细微的电流窜动。
融入人流,同步我的步伐与他一致。呼吸放缓,世界收窄为以他为中心的狭窄区域。他右侧后方口袋,西装外套掩盖下,长方形的隆起。皮夹。厚度适中。不错。
一个胖男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莽撞地挤过,嘴里嚷嚷着借过。人群自然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挤压。我的机会。就在这一瞬,他的身体微微向左一晃,我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探出,轻巧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指尖感触到柔软皮革的瞬间,一勾,一夹,皮夹已然脱离口袋,滑入我外套的袖袋里。流畅得如同呼吸。
身体自然向右微转,脚步不停,已与他错开三个身位。他没有丝毫察觉,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被行李箱蹭到的手臂,继续向前。通道出口的光线刺眼。
通常,我会立刻离开,找个僻静角落检视收获,现金归我,卡片、证件之类不好脱手的东西,通常进下一个垃圾桶。但今天,鬼使神差,或许是因为那句说了无数次的“最后一次”,或许是因为这男人身上那股说不出的、过于沉重的焦虑感,我没有立刻走开。通道尽头有一排废弃的报刊亭,用绿色防雨布围着,后面是狭窄的缝隙,足够隐蔽。
钻进去,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光线昏暗。我背对外面涌动的人潮,掏出那个皮夹。手感比预想的要旧,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棕褐色,毫无特色。翻开。
一叠现金。崭新挺括。比我预料的多,粗略一扫,至少四五千。好彩头。现金下面,是几张信用卡,一张健身卡,一张看起来像是公司门禁的磁卡。寻常无比。指尖划过卡槽边缘,有一点突兀的硬度。夹层里似乎有别的东西。
我用指甲小心挑开夹层内衬,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折叠得极为工整的纸。打印纸,质地稍硬。展开。
顶头是市中心那家最昂贵、最权威的私立医院的标志。下面是一连串复杂到令人头晕的医学名词和化学名称,打印的墨迹有些淡了。剂量大得吓人。但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患者姓名栏那一行小小的宋体字上。
林晚。
我的女儿。我的小晚。
血液嗡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冷得像突然浸入冰河。呼吸停了。不可能……重名?巧合?但那家医院……那是我偷偷打听过、却连门槛费都付不起的地方!小晚的病……需要这些药?这些名字古怪、一看就价格天文数字的特效药?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只说还好,只是小毛病,吃点普通药就行……她总是笑着,脸色苍白地对我笑……
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那张纸。胃里翻搅,胆汁混合着之前潦草灌下的咖啡的酸苦味涌上喉咙。我猛地用手捂住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怎么回事?这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小晚的药单?小晚的药单为什么在他这里?!
混乱的思绪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疯狂嗡鸣。我猛地将皮夹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抖落,摸索。现金、卡片散落一地。还有东西!皮夹最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薄薄暗袋,几乎与内衬融为一体,不仔细摸索根本发现不了。我的指尖触到一小片硬质的角落。
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腔。我几乎是撕扯着将它抠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彩色,拍立得那种,边缘光滑。光线昏暗,画面质量粗糙,像是匆忙间拍下的。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连衣裙,裙摆上曾经绣着小雏菊,现在那些线头都散了。她瘦得脱形,锁骨尖锐地凸出来,手腕细得像一折就能断。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脸颊。
但她抬起头,看向镜头的那一刻,那双眼睛——
是我的小晚。
那双曾经亮得像星星、盛满笑意和依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溢出照片的惊恐。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泪水在她肮脏的脸颊上冲出两道苍白的痕迹。她在发抖,能看出来,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剧烈的颤抖。
她背后是灰扑扑的砖墙,墙根潮湿反光。角落里扔着一个不锈钢餐盘,里面有些看不清内容的糊状物。画面角落,能瞥见一根沉重的、看起来异常坚固的木头横梁,上面似乎挂着铁链的阴影。
照片底部,用某种尖锐物(也许是指甲?)深深地、几乎是刻骨铭心地划了几个字,墨迹因为用力而晕开,扭曲狰狞:
“我的。”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字母:“L”。
时间戳印在照片白边上,就是昨天。
轰——!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又被无限放大的、我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填满。地面在脚下扭曲,绿色的防雨布旋转着压下来。我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下去。
无法呼吸。肺叶像被彻底抽空,又像被灌满了灼热的铅渣,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撕裂的痛楚。视线模糊了,照片上小晚那双惊恐的眼睛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直至吞噬掉整个视野。
我的女儿。我的小晚。
不是生病。不是简单的、需要辛苦筹钱的治疗。
是被囚禁。
在那肮脏、冰冷、像兽笼一样的鬼地方。
被这个男人。这个穿着陈旧西装、提着破公文包、看起来人畜无害、刚刚被我掏了皮夹的男人。
“L”。
药单。囚禁。照片。“我的”。
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撞击、旋转,拼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图景。他控制着她的病,控制着她的命,把她像宠物一样锁在某个不见天日的洞里!
而我……我刚才……
职业性的冷静、那些窃贼的准则、最后一次的自我安慰……所有的一切,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恐惧,和足以烧毁一切的狂暴怒意。它们在我胸腔里爆炸,冲撞,几乎要将我的骨头一根根拆开。
我猛地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鼻腔。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
几秒钟?或许更长?我不知道。我猛地直起身,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边的污渍和脸上的湿痕。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另一种东西,一种更为尖锐、更为冰冷的东西,正从绝望和愤怒的废墟里生长出来。
我蹲下去,手指哆嗦着,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现金、卡片、那张致命的药单、还有那张灼烧我灵魂的照片,全部捡起来。每触碰一次那张照片,心脏就像被冰锥刺穿一次。
把它们全部塞回那个棕褐色的皮夹里。动作很慢,很稳,与内心的惊涛骇浪完全相反。
然后,我将皮夹,紧紧、紧紧地攥在手心。皮革的触感令人作呕。
抬起头,透过防雨布的缝隙看向外面。人潮依旧汹涌,嘈杂声浪涌入耳中。
他还没走远。
我必须找到他。
跟上他。
找到那个地方。
找到我的小晚。
这一次,我不再是阴影里的窃贼。
我是猎人。
皮夹在我手里,沉得像一块冰,又烫得像一块烙铁。我攥着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几乎能感觉到里面那张照片上,小晚惊恐的目光正穿透皮革,灼烧着我的掌心。
不能慌。现在绝不能慌。一步错,满盘皆输,输掉的是小晚的命。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通道里污浊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和眩晕。猎手的本能似乎在绝望的催逼下重新苏醒,但不再是那种轻巧的、寻求财物的灵敏,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冷硬的东西——一种锁定、追踪、撕碎什么的渴望。
我从报刊亭的阴影里探出视线,目光像淬了毒的针,飞快地刺向方才那男人消失的方向。人流依旧,灰色的西装,稀疏的头发……在那里!
他还没走出通道,正停在出口附近的一个流动饮料摊前,侧着身,似乎在掏零钱买水。距离我大约三十米。这个距离,我能看清他抬手时西装袖口露出的些许磨损,还有他付钱时那种惯常的、带着点敷衍的点头。
混蛋。人渣。恶魔。这些词汇在我脑子里无声地尖啸,但我脸上肌肉绷紧,一丝波动也没有。我不能惊动他。
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朝出口走去。步伐不紧不慢,和周围那些赶着回家的上班族没什么不同。普通,太普通了,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这正是他最可怕的伪装。
我拉开距离,跟了上去。
走出地铁口,傍晚的天光有些刺眼,混合着汽车尾气的热浪扑面而来。金融区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一片金碧辉煌,虚假繁荣。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我在对面的人流中同步移动,视线死死咬住那个灰色的背影。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药单是市中心的私立医院,极其昂贵, specialize in 各种疑难杂症和……富人的隐私。他能负担那种地方,却穿着旧西装,用着破公文包?矛盾。照片里的背景,粗粝的灰砖墙,潮湿的地面,沉重的木梁——这绝不在繁华的金融区,也不像任何普通的住宅公寓。像地下室,老房子的地下室,或者某种废弃的工业建筑。
他要去哪里?回家?回那个囚禁我女儿的地牢?
他走了大约两个街区,然后出乎意料地,转身走进了一栋看起来颇为现代化的写字楼。不是那种顶级豪华的,但也绝对整洁体面。我心里一沉。他在这里工作?
不能跟进去。大厅太过明亮,保安、前台、摄像头……太多眼睛。我迅速闪进街角一家咖啡馆的遮阳棚下,假装看菜单,眼角的余光锁定写字楼的旋转门。
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皮夹在我口袋里,存在感强得惊人。小晚的眼睛在我脑海里闪烁。恐惧、愤怒和一种冰冷的焦急在我血管里混合流淌。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出来了。提着的公文包看起来沉了一些。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然后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继续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灯次第亮起。他穿过几条街,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化。光鲜的写字楼被更旧、更矮的建筑取代,行人也少了些,节奏慢了下来。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快餐店,点了份套餐,坐在靠窗的位置慢吞吞地吃着。
我躲在街对面的一个报刊亭后面,胃里绞紧,不是因为饥饿,是纯粹的焦虑。看着他机械地咀嚼食物,那张平庸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表情,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把餐盘扣在他脸上,掐着他的脖子逼问他把我的小晚藏在了哪里!
但我忍住了。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现在不行。必须找到地点。必须一击必中。
他吃完,擦了擦嘴,起身离开。继续走。
越走越偏。现代化的建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旧的居民楼、零散的批发商店、紧闭的卷帘门上涂满了涂鸦。路灯变得昏暗,间隔也远了起来。行踪几乎绝迹,只有偶尔一辆车飞快驶过。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就是这种地方。 match 照片里的感觉。
他最终拐进了一条窄巷。巷子很深,两侧是高高的、背面无窗的旧楼墙体,地上湿漉漉的,堆着些破烂的杂物和垃圾箱,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尿骚味弥漫在空气里。我停在巷口,屏住呼吸,小心地探头望去。
他走到巷子中段,在一扇不起眼的、漆成深绿色的铁门前停下。门很旧,上面满是划痕和锈迹。他放下公文包,从口袋里掏钥匙。
就是这里!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我几乎能听到那扇门后,我小晚微弱的呼吸声和恐惧的哭泣。
他打开了门,侧身拿起公文包,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绿色的铁门。像怪物沉默的嘴。
我没有立刻冲过去。身体紧贴着巷口冰冷粗糙的墙壁,剧烈地喘息,汗水浸湿了内衣,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但接下来呢?
强攻?破门而入?我有什么?一双偷窃的手,和一个装着我女儿噩梦的皮夹。他有多强壮?里面有武器吗?有没有同伙?任何鲁莽的行动,都可能立刻将小晚置于更大的危险之中。
观察。必须观察。等待时机。
巷子对面有一堆废弃的木质货箱,堆叠得挺高,正好能提供一个窥视那扇绿门的视角,又足够隐蔽。我像影子一样溜过去,缩在货箱的阴影里,气味不好闻,但此刻嗅觉已经失灵。我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扇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巷子里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路口一点微弱的光线渗入,勾勒出绿门模糊的轮廓。很安静,偶尔有老鼠啃咬什么东西的窸窣声,或者远处模糊的车声。
那扇门再没有打开过。
他在里面做什么?对小晚做什么?照片里她惊恐的脸不断闪现,几乎要逼疯我。
不行,不能干等。
我小心翼翼地从货箱后爬出来,踮着脚尖,猫一样无声地靠近那扇绿门。门上没有猫眼。我把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铁皮上。
里面……有细微的声音。像是……音乐?音质很差,嘶嘶啦啦的,断断续续的老式收音机的声音?调得很低,听不清具体内容。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没有说话声,没有哭喊声,没有挣扎声。
这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我退后几步,审视这栋建筑。它看起来像一栋老式仓库或者小型工厂改造的,层数不高,但占地似乎不小。除了这扇绿门,侧面高处似乎还有几扇窗户,但都被木板钉死了,或者覆盖着厚厚的污垢,根本看不到里面。建筑的另一面朝着别的街道,情况不明。
绕过去看看?风险太大,可能会被发现,也可能根本找不到其他入口。
我的目光落回绿门上。锁。老式的弹子锁,也许还有一道内部的插销或者挂锁。这种锁……我能对付。我的工具包里有一些小东西,不是为了这个准备的,但或许能派上用场。撬开它?趁他可能休息或者不注意的时候?
风险极高。一旦发出声音,或者他就在门后……
就在我全身紧绷,脑子里疯狂权衡利弊的时候,巷子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说话声,带着点流里流气的笑骂,朝巷子里走来。
我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喉咙。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我猛地转身,像受惊的猫一样扑回那堆废弃货箱后面,死死蜷缩起来,屏住呼吸。
两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人晃荡着走进巷子,手里拎着一个酒瓶,互相推搡着,骂着脏话。他们显然只是路过,把这里当成了方便的捷径或者是找个地方再喝一杯的角落。
他们越来越近,经过那堆货箱,经过那扇绿门。
其中一个人甚至随意地踢了一下绿门旁边的垃圾袋,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我的血都凉了。
就在这时,那扇绿门内侧,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金属物体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模糊的呜咽!极其短暂,立刻又被掐断了。
但确实存在过!
两个年轻人也听到了,他们停下脚步,疑惑地互看了一眼。
“什么声音?”其中一个问。
“妈的,谁知道。野猫吧,或者老鼠。”另一个不以为意,又喝了一口酒。
“听着不像……”
“快走吧,这鬼地方瘆得慌。”
他们嘟囔着,加快脚步,很快走出了巷子另一头。
世界重新陷入寂静。
但我整个人,却像被那道短暂的呜咽声点燃了!
是小晚吗?!是她试图发出声音吗?!那声呜咽里的绝望和痛苦,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
他就在里面!他对她做了什么?!
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不能再等了!一秒钟都不能!
我从货箱后冲出来,几步跨到绿门前。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剧烈颤抖,但我强迫它们稳定下来。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皮卷,展开,里面是几根细长、坚韧、形状特殊的金属片和拨针——我吃饭的家伙事。
深呼吸。耳朵再次贴上铁门。
里面的收音机还在嘶嘶啦啦地响着,掩盖了细微的动静。
我将最细的一根探针小心翼翼地从锁孔旁极细微的缝隙里伸进去,极其缓慢地移动,感受着内部的结构。另一只手拿着一根 tension wrench,轻轻抵住锁芯底部,施加极其微弱的扭矩。
感受……感受弹子的位置……
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但我将所有杂念排除,整个世界只剩下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和锁芯内部的微观宇宙。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流下。
咔。
极轻微的一声,第一个弹子到位。
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外的世界不复存在。只有这把锁,这扇门,门后的恶魔,和我的女儿。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几乎低不可闻。我的指尖感知着每一丝微小的阻力变化。
咔。第二颗。
第三颗……
注意力高度集中,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钢丝。
就在第四颗弹子即将归位的瞬间——
门内,收音机的声音,突然停了。
绝对的死寂。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呼吸骤停。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清晰地朝着门的方向走来。
越来越近。
就在门后。
停下了。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就站在门内,也许正透过某种窥视孔看着外面,也许只是侧耳倾听。
我像一尊雕塑般凝固在门前,手里还捏着那根冰冷的拨针,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爆开。被他发现了?刚才的动静?那两个混混引起的警觉?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他没有开门,也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对峙。无声的对峙。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离开了门口。慢慢走远。
收音机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我虚脱般地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不能再尝试撬锁了。他绝对已经起了疑心。
我慢慢后退,重新隐入货箱的阴影,双腿发软。失败了。第一条路被堵死。
绝望再次攫住喉咙。
但就在这极致的焦灼和无力中,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刚才躲避时蹭到的货箱。这些箱子很旧,木头腐烂,散发出浓烈的霉味。其中一个箱子破了个洞,里面似乎塞着些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进去掏了掏。
扯出来的,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几乎被雨水和污渍浸透的废弃单据。但吸引我注意的,是单据背面用潦草的笔迹画着的简易示意图!看起来像是这附近区域的管线布局图,可能是某个维修工遗落的。图纸的一个角落,标注着一个模糊的建筑轮廓,旁边手写着一个词:“泄压阀通道”,一个箭头指向地下,旁边标注着“废弃,不通往主区,慎入”。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泄压阀通道?!老式工业建筑有时会有这个,用于检修地下管道或者锅炉系统,通常极其隐蔽,甚至可能被遗忘!它不通往主区?没关系!只要它能进入这栋建筑的内部!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栋沉寂的、如同坟墓般的建筑。希望像毒草一样再次疯狂滋生,带着致命的诱惑。找到那个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