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策划的珠宝盗窃因一个流浪汉的偶然目击而失败, 被迫杀人灭口时发现他脖子上挂着我失踪妹妹的儿童项链, 警方赶到前他喘息着说出最后线索:“她…被关在…雷恩旧仓库…” 而我正是二十年前妹妹失踪案的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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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是凝固的琥珀,昂贵稀薄,带着恒温恒湿系统制造出的、一丝冰冷的甜香。我嵌在二楼廊柱的阴影里,呼吸放得极轻,目光锁死在下方的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在女士们的钻石耳钉和男士们的金质袖扣上,流淌成一地虚假的星河。我的目标,那条号称“海妖之泪”的蓝钻项链,正安然躺在展厅正中央的防弹玻璃罩内,幽蓝的光泽在安保主管索菲亚·雷耶斯每一次巡逻经过时,都乖顺地映出一抹流动的虚影。
索菲亚,业内传奇。据说她能听见保险柜转盘啮合的叹息,能看见红外射线在空气中轻微的颤抖。她此刻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如标枪,耳机线蜿蜒入耳廓,接收着来自各处监控探头的无声密报。
但我了解她。胜过她了解自己。三个月的追踪,我摸清了她的每一个习惯:她偏好左肩微沉,右耳对特定频率的噪音会有几乎无法察觉的抽动;她每二十七分钟会进行一次标准巡视,经过西北角那幅抽象派油画时,视线总会多停留零点五秒——那后面,藏着整个系统最不起眼却也最致命的备用警报触发器。
我的时机,在她转身走向那幅油画的瞬间。只有三点七秒。
指尖隔着极薄的传感手套,能清晰感受到口袋里那枚硬币大小的电磁干扰器冰冷的轮廓。定制频率,持续发射时间精确到毫秒,足够让最近的两个摄像头回路在极短时间内产生一幅定格循环画面,而中心监控室的懒虫们,只会以为又是哪个探头偶尔的“神经质”抽动。代价是它只能工作一次,一次之后就会熔毁成一团无害的塑料和金属渣。
心跳在耳膜里敲着稳定的鼓点。没有兴奋,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像手术台上主刀的自己,划下第一刀前的那种绝对专注。为了这一刻,我复刻了索菲亚的巡逻路线图,在公寓客厅里用粉笔标注,走了不下千遍。我黑进了大厦的消防系统,不是为制造混乱,只是为了在必要时,让一扇特定的气密防火门延迟零点三秒关闭。我甚至计算了今晚宴会提供的香槟酒精度数,预估了安保人员可能因此下降的百分之三的警觉度。
完美。这个词像一枚打磨光滑的宝石,嵌在我思维的皇冠之上。
索菲亚的脚步在油画前微不可查地顿住了。就是现在。
指尖按下。干扰器发出一次人类无法感知的轻微震颤,随即沉寂,内部电路悄然熔断。监控画面定格。我像一道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更深的影子,滑下廊柱,无声落地,脚尖点地,迅疾无声地穿过宴会厅边缘被灯光遗忘的角落。空气因我的移动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平复。
防弹玻璃罩近在咫尺。“海妖之泪”的蓝光几乎要灼伤我的视网膜。取出特制的溶解笔,笔尖触及玻璃罩底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气孔——那也是我花了两个月,从废弃的同型号罩子设计图上找到的缺陷。无声无息,一小块玻璃内部材质软化。用吸盘轻轻一提,一个刚好能容项链通过的孔洞出现。
我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半秒的凝滞。指尖探入,触碰到那冰冷、坚硬、价值连城的蓝钻。触感真实得令人战栗。
取出,放入特制的内袋,封口。溶解笔盖回,吸盘收回。整个过程,十一秒。比预想快了零点五秒。
撤离。按既定路线,穿过侧厅,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繁复的橡木门。门外是狭窄的服务走廊,没有监控,只有昏暗的应急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和食物残渣混合的气味。通往自由的后门就在走廊尽头。
冷风灌入,带着城市夜晚的污浊气息。我深吸一口气,几乎要品尝到成功后那杯威士忌的醇厚。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团黑影。就在走廊外侧,巨大的垃圾箱旁边,缩着。
一个流浪汉。裹着几层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物,头发胡子纠结成一团,手里抓着一个半满的塑料瓶。他显然看到了我从那扇不该有人深夜进出的门里出来,看到我一身的夜行衣与这服务走廊的格格不入。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下。他的眼睛在肮脏的脸庞上显得异常明亮,带着醉醺醺的茫然,还有一丝迟钝的好奇。
计划里没有他。完美无瑕的蓝图上,突然滴落了一滴肮脏的、无法预料的墨渍。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更沉重地撞击胸腔。肾上腺素狂暴地涌入四肢百骸。不能让他记住我。不能留下任何目击者。尤其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可能被警方轻易撬开嘴巴的流浪汉。
杀意像毒蛇吐信,冰冷而迅疾地窜起。
我改变方向,朝他走去。脸上尽量调整出一个略显仓促但友善的表情,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嘿,朋友,晚上冷,拿去喝杯热咖啡。”声音压得低而平稳。
他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我递过去的钱,又看看我,似乎没反应过来。
就在他迟钝地伸出手,快要接到钱的刹那,我的另一只手动了。绞线从袖口滑出,精准而狠戾地套上他的脖颈,猛地收紧!动作快得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呃!”他喉咙里发出被掐断的短促气音,眼中的茫然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和痛苦取代。塑料瓶脱手落地,剩余的液体泼洒出来,在肮脏的地面漫开一小片深色。他徒劳地挣扎,双手抓向颈间的死亡之索,指甲在黑线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音。肮脏的双脚在地上蹬踹,踢起阵阵灰尘。
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垂死爆发的生命本能像汹涌的暗流。我们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用体重死死压住他,手臂肌肉贲张,绞线更深地陷入他的皮肉。能感觉到他气管被压迫的震动,颈动脉在指节下疯狂地搏动。
不能久拖。必须尽快解决。
他的挣扎开始变得散乱,喉咙里的咯咯声逐渐微弱。那双瞪大的眼睛开始涣散,直直地对着我的脸。那里面倒映出的,是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狰狞的杀手面孔。
就在他的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刻,在他疯狂的抓挠中,他胸前的衣物被扯开了一些。
一抹刺眼的颜色跳入我的眼帘。
在他肮脏的、裹了好几层的衣领下面,挂着一条项链。链子是最普通的那种金属细链,已经有些发黑。但坠子……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冻结成尖锐的冰碴,狠狠扎进每一根血管。
那坠子是一个小小的、彩色的塑料太阳。边缘因为长期的摩挲已经变得光滑,颜色也有些黯淡了,但那形状,那幼稚的图案……
我认得它。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二十年前,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街角那家快要倒闭的杂货店里,买下了它。送给丽莎的六岁生日礼物。她高兴得又蹦又跳,立刻让我给她戴上,还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你看!我是太阳公主!”
她失踪那天,脖子上就戴着它。
世界的声音瞬间抽离。宴会厅的隐约乐声,远处的车流,甚至眼前这濒死之人的挣扎声,全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死寂的、嗡嗡作响的真空。我的手臂还维持着绞杀的姿势,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不。不可能。
大脑疯狂地拒绝接收这个信息,试图将其归类为极度紧张下的幻觉。但那个小小的、粗糙的塑料太阳,就在眼前,在他污浊的皮肤上,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恶毒的光。
他是谁?他怎么会有丽莎的项链?丽莎失踪后,这条项链也消失了。警察找遍了所有地方……
流浪汉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但他似乎从我一瞬间的僵硬和剧变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那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凝聚起来。他停止了对颈间绞线的抓挠,染着污垢的手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碰了碰那个塑料太阳坠子。
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气音。
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意识地松了一点点力道,耳朵近乎绝望地贴近他嚅动的嘴。
血沫从他嘴角溢出,带着一股廉价的酒臭和生命尽头腐朽的气息。
他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她…被关在…雷恩…旧仓库…”
时间,空间,计划,完美,海妖之泪……一切构成我世界的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裂成齑粉。
雷恩旧仓库。
二十年前,警方搜索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排查过,一无所获。当时负责看守那个废弃仓库的老管理员,是个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头。
而我,当时只有十四岁的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丽莎的人。是我把她骗到那个偏僻的街角。是我看着她被那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带走。是我,回家后对着父母哭诉,编造了一个可怕的陌生人抢走妹妹的故事。
是我。主谋。
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钢锯一样撕破了夜的寂静,越来越响,迅速朝着这个方向合围而来。红蓝闪烁的灯光已经开始在巷口远处的墙壁上投下疯狂跳跃的光斑。
他们来了。比预想的快。索菲亚·雷耶斯果然名不虚传。
地上的躯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那双曾倒映出我杀人瞬间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这座城市污浊的夜空。颈上的绞线深陷进皮肉里。
警车尖锐的刹车声在巷口响起。车门砰砰打开。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拉枪栓的金属碰撞声潮水般涌来。
“警察!不许动!”
“举起手来!”
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扫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将我钉在这狭窄、肮脏、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角落。
我跪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那个可笑的、松开的绞杀姿势。指尖冰冷,残留着夺取一条生命的触感,和那条塑料太阳项链的虚幻轮廓。
“海妖之泪”冰冷的蓝钻紧贴在我的胸口皮肤上,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而我妹妹,丽莎,她可能还活着。被关在某个黑暗的地方,二十年。
被一个我刚刚杀死的、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在断气前指认了地点。
被我,她的亲哥哥,她无比信赖的哥哥,亲手推入了地狱。
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靠近,枪口对准我的头,大声呵斥着。
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而遥远。
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旋转,最终凝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那黑暗的核心,是二十年前丽莎戴着那条可笑的太阳项链、转身对我笑时,那双清澈的、毫无保留信任着的眼睛。
和刚才,在我手下熄灭的那双眼睛,缓缓重叠。
警笛声尖锐,如同送葬的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