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销赃

我精心策划的完美抢劫案，所有证据都指向我已死的双胞胎兄弟， 直到结案那天，刑警队长突然对我说： “知道为什么这么快结案吗？因为我们发现……” “你兄弟的指纹，和你的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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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飘着一股廉价消毒水和陈旧布料混合的味儿，光线惨白，照得警局询问室的金属桌腿泛着冷光。我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松开，搭在冰凉的桌沿。对面，刑侦支队的队长李建国正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沓报告纸，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声都像刮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一个月了。从我那辆套牌的黑色大众停在金铺后巷，到我戴着那双特大号工装手套，拎着切割工具和帆布包消失在凌晨三点的监控盲区，再到现在我坐在这里，以一个“受害者家属”兼重要证人的身份，接受最后一次“情况了解”。

一切都按照那张精密图纸在走。图纸刻在我脑子里，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监控里那个模糊的背影，目击者描述的略显慌张的步伐，遗落在现场附近那半枚模糊但足以指向“他”的皮屑DNA，还有——最致命的那枚压在柜台内侧玻璃碎碴上的清晰指纹。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串被无形线索串起的珍珠，颗颗滚向我那早已躺在冷柜里、面目全非的双胞胎兄弟，张阳。

而我，张明，一个有着完美不在场证明（公司深夜加班，十几个同事，大楼出入口监控），一个因为兄弟的堕落而痛心疾首、积极配合调查的良民，正慢慢地、安全地从这漩涡中心脱身。

李队终于放下了那摞纸，抬起眼。他年纪大概五十上下，头发剃得很短，鬓角花白，一张脸像是用旧了的皮革，皱纹里嵌着长年累月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审视。他的眼神算不上锐利，甚至有点浑浊，但偶尔扫过来的时候，总让我觉得他看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头骨后面的什么东西。

“张先生，”他开口，声音哑哑的，带着很重的烟嗓，“案子基本清楚了，今天之后，没有意外的话，就该结案移送了。”

我适时地垂下眼皮，喉结滚动了一下，用一个细微的吞咽动作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点疲惫的悲伤和竭力维持的镇定：“我知道……给警方添麻烦了。我只是……只是想不通，张阳他最后怎么会……”

话不用说完，留白是最好的表演。一个恨铁不成钢却又残存着一丝骨肉亲情的哥哥形象，我演绎了一个月，早已炉火纯青。

李队身体微微后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上，并没点燃，只是那么虚虚地叼着过滤嘴，声音因此有些含糊：“现场勘查很细致，证据链也完整。你弟弟张阳，生前欠的那一大笔赌债，是主要动机。监控里的体型特征，还有遗落的生物痕迹，都对得上。最重要的是那枚指纹——”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不经意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直接印死了。”

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漏跳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迅速松开。对，指纹。那枚我费尽心机，用特殊胶膜从他遗体未完全僵化的手指上小心翼翼拓印下来，又隔着特制薄膜按压在玻璃碴上的指纹。计划的基石，最不可能出错的环节。

“是啊，”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涩和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蠢到留下这么清楚的痕迹。”

“赌徒逼到绝路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慌里出错，不奇怪。”李队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是感慨还是陈述，“我们调取了他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行动轨迹，和案发时间线吻合。债务纠纷，社会关系，还有……嗯。”他含混地略过了什么，似乎是一些关于张阳更不堪的调查细节，出于对“家属”情绪的照顾。

我配合地露出屈辱又痛苦的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必多说。

询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头顶日光灯镇流器发出微弱的嗡嗡声。我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响，在耳膜里咚咚地敲。快了，就快结束了。走出这个门，那笔足够我挥霍几辈子的财富就将彻底洗白，张阳这个名字会随着案卷的封存而彻底腐烂，而我，张明，将迎来新生。

李队把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拿下来，放在指间慢慢地捻着，烟草丝簌簌地掉落在桌面上。他忽然抬起眼，那眼神不再是浑浊的，而是像突然擦去了油污的玻璃，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强装镇定的脸。

“说起来，张先生，”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腔调，反而带上了一点……近乎闲聊的随意，但这随意里又透着一股冰冷的黏腻，像蛇滑过皮肤，“这个案子能这么快推进，直到结案，还真得多谢你。”

我微微一怔，谨慎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配合警方，早日查清真相，我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是啊，真相。”李队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短促而干燥，未及眼底就消失了，“所有的证据，尤其是那枚最关键的指纹，都清清楚楚地指向张阳。清晰，完整，简直像是……”

他顿住了，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语。

我后背的肌肉悄无声息地绷紧了。像是什么？像是什么？！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彻底褪去了所有伪装出的疲惫和浑浊，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简直像是有人特意摆好了，送到我们面前的。”他慢悠悠地说完了这句话。

空气瞬间凝固了。我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但脸上肌肉却奇迹般地维持着原状，甚至还能挤出一丝困惑：“李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李建国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那根被碾碎的烟卷孤零零地躺在一旁。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冰冷的铁钉，一颗一颗砸进我的耳膜：

“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干脆利落地结案吗？连检察院那边都一路绿灯，没人对指纹证据提出任何质疑？”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脑子里那幅精密的图纸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

“因为我们交叉比对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细节——从档案库调取的你弟弟张阳十年前因打架斗殴录入的指纹样本，和你本人——张明，作为重要证人按规定录入的当前指纹样本，比对结果是：完全一致。”

时间停止了。日光灯的嗡嗡声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双胞胎兄弟指纹一样的概率，据说是零。”李建国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手术刀在切割冻肉，“所以我们想，那枚留在现场的、所谓的‘你弟弟’的指纹，它到底是谁的？”

他微微歪头，欣赏着我脸上每一寸细微的、无法控制的僵硬和血色褪去的过程。

“你说，这案子，结得够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