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策划的珠宝店抢劫天衣无缝, 直到发现保险柜里除了珠宝还有一张我妻子的照片, 背面写着她与店主的私情和利用我抢劫的计划, 我在暴雨中浑身湿透大笑不止, 最终将装满钻石的袋子砸向他们的偷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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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开始下了。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惹人厌烦的毛毛雨,是那种砸在柏油路上噼啪作响、瞬间就能浇透整个城市的暴雨。雨水顺着屋檐泼下来,在霓虹灯的光晕里扯出一道道银亮的线。街面很快就积了水,偶尔有车碾过,溅起浑浊的水浪。
我坐在一辆偷来的黑色轿车里,引擎熄着火,车窗开了一条缝,湿冷的风裹着雨星子钻进来,打在脸上,冰得像针扎。空气里是雨水混着尘土和城市排泄物的味道,一股冰冷的铁锈味。
手表上的夜光指针,慢得让人心焦。秒针一下一下地跳动,几乎能听见它摩擦表盘的沙沙声。我的心跳和它不同步,更快,更乱,像揣了只没头的老鼠,在胸腔里东撞西撞。但我把它按住了,用力地,按死在那个叫“计划”的铁盒子里。不能出错。每一个环节,都像瑞士钟表的齿轮,咬合得一丝不差。从搞到这家“恒久珠宝”的安保蓝图,到摸清店主那个老混蛋雷蒙德的作息,再到弄到这辆明天就会出现在废车场的黑车,以及此刻我指间这双薄如蝉翼、绝不会留下半点指纹的特制手套。
完美。
这个词像一颗温润的珍珠,在我脑海里滚动,稍稍安抚了那隻躁动的老鼠。只要再等七分钟。七分钟后,街角那个慢得像瘫痪了的巡逻保安会拐过去,下一个巡逻周期是二十三分钟。足够我像幽灵一样滑进去,打开那个标着“B级”但实际上藏着他最宝贝私货的保险柜,然后消失在这片暴雨里。没人会知道。暴雨会抹掉我的一切痕迹,气味、脚印…所有的一切。
副驾驶座上,躺着一隻普通的黑色运动包,不大,但足够装下我预计中的收获,还有那块沉甸甸的、能砸开绝大多数忠诚锁头的钕磁铁。我的工具,我的老伙计。
时间到了。
我拉上夹克的拉链,领子竖起来,帽檐压到眉骨以下,推开车门,像一滴墨水融进了浓稠的雨夜里。冰冷的雨水瞬间包裹上来,穿透衣服,黏在皮肤上。但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灼热的兴奋在血管里窜动。
后巷比前街更黑,只有一两个水洼反射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空气里是垃圾箱特有的酸腐气味,被雨水一激,更加浓烈。我避开监控的死角,像一张纸片贴在阴影里移动。钥匙——当然不是真的钥匙,是一截弯折的特制钢条,悄无声息地探进员工通道那扇老式锁孔里。感觉内部的簧片轻轻抵牾,然后顺从地滑开。
“咔哒。”
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门开了条缝,我侧身闪入,立刻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雨水敲打建筑物外壁的闷响,隔着门板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黑暗。浓郁的、天鹅绒般的黑暗,带着珠宝店特有的、金属和抛光石材的冰冷气味。我拧亮笔形手电,一束细小的光柱切开黑暗,扫过陈列柜。空荡荡的柜台像一张张没有牙齿的嘴,那些在暖光灯下璀璨夺目的珠宝此刻沉睡在后面的保险库里,黯淡无光。
我没看它们。我的目标明确——雷蒙德的私人办公室。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老狐狸,总喜欢把最值钱的东西放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办公室那个不起眼的、贴着“税务文件”标签的矮柜后面,藏着他真正的宝贝。安保系统的终端也在里面。手电光柱稳定地移动,掠过铺着厚地毯的地面,墙上廉价的风景画,指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门没锁。意料之中。自负的人总觉得自己万无一失。
房间里更暗,空气凝滞,带着雪茄和旧皮革的味道。手电光扫过宽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雷蒙德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肥腻笑脸。那女人不是我妻子。莎拉此刻应该在家,或许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电视剧,等着我“加班”归来。她总会给我留一盏灯,一碗温在灶上的汤。一个温柔妥帖、从不过问我深夜去向的妻子。我的心口微微缩了一下,一种混杂着愧疚和柔软的情绪浮起,但立刻被我按了下去。做完这一次,就带她离开。去一个阳光充足、没有雨水的地方。我承诺过的。
钕磁铁贴上金属柜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吸附音。柜门伪装得很好,严丝合缝。但我早就知道开关在哪里——书架第二层,那本厚厚的、从来没人动过的《欧洲珠宝史》后面。手指探入,摸到那个微凸的按钮。
轻轻一按。
一阵几乎低不可闻的电机嗡鸣声。矮柜无声地滑开,露出嵌在墙体内的银灰色保险柜。比标准型号小,但更厚重,密码盘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就是它了。
我从运动包里取出听诊器,冰凉的听头贴上冰冷的金属柜门。手指拂过密码盘,感受着极其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的呼吸,指尖的触感,和耳机里传来的细微声响。雨声、远处的车声,全都消失了。
第一个数字…第二个…
心脏在缓慢而沉重地跳动。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落,有点痒,但我不能动。绝对的专注。我是最好的,我知道。这种老式的机械锁,对我而言就像撕开一张糖纸。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落栓声。成了。
我深吸一口气,抓住保险柜的把手,用力旋转。厚重的门轴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向内开启。一股冷冽的、混合着金属和纸张的气味逸散出来。
手电光柱探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丝绒托盘里散落的璀璨。即便在微弱的光线下,那些切割完美的钻石、浓翠的祖母绿、鸽血红宝石依旧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冰冷,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邪恶的美。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价值足够买下几条街。我没有丝毫意外,甚至没有立刻去拿。目光扫过它们,落在角落里几个厚厚的文件袋和一個深色的天鹅绒首饰盒上。或许还有更值钱的私货。
我先伸手拿出了那个首饰盒。打开。黑色丝绒上,躺着一条钻石项链,主钻大得惊人,火光即使在手电直射下也依然璀璨夺目,几乎灼伤眼睛。雷蒙德的镇店之宝,从不对外展示。我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冰冷的笑。老狐狸,果然藏在这里。
把它小心地放进运动包。然后开始清空那些丝绒托盘。钻石、宝石、几件古董珠宝……动作快速而精准,一件件落入包中,沉甸甸的分量让人心安。包里渐渐被这些冰冷的财富填满,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最后,是那几个文件袋。或许里面有债券、不记名票据之类更便于处理的东西。我拿起最上面一个,手感有些异样,不是纸张的硬度,更像是……相片?
抽出来。
是一张彩色照片。手电光直直打在上面。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好像瞬间冻结了,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起来。
照片上的人,是我妻子莎拉。她穿着那件我送的真丝睡裙,笑得妩媚而放松,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那个男人,是雷蒙德。肥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头发,表情是占有的、满足的油腻笑容。背景不是别处,就是这间办公室,这张办公桌后面!那盏我熟悉的黄铜台灯就在旁边亮着,散发着暖昧的光晕。
嗡——
大脑里一片尖锐的鸣响,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搅动。整个世界猛地倾斜、崩塌、碎裂。外面的暴雨声、我的心跳声、呼吸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那张照片,那张笑脸,那件真丝睡裙,像 grotesque 的浮雕,死死钉在我的视网膜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相纸。翻过来。
背面有字。娟秀熟悉的笔迹,是莎拉的。旁边是另一種粗壮些的字体,是雷蒙德的。
莎拉写的是:“他就像隻听话的狗,绝对想不到保险柜里有什么。拿到东西后老地方见,这次之后,我们就能永远摆脱他了。”
雷蒙德在下面回复:“宝贝,还是你聪明。让他最后发挥点利用价值。保险柜密码是我们的纪念日,别忘了。”后面还画着一个丑陋的笑脸。
“听话的狗”。
“利用价值”。
“我们的纪念日”。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我的心窝,旋转,剜割。冰冷的刺痛之后,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
计划?天衣无缝的计划?原来我才是那个计划里最核心、最可笑的环节。那些我深夜出门时她担忧的眼神,那些温柔的叮咛,那盏永远亮着的灯,灶上温着的汤……全是戏码!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她每一次的拥抱,每一次的亲吻,是不是都在心里计算着如何把我推进这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我以为我是猎手,是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原来我只是舞台上最卖力、最愚蠢的那个小丑,演着一出早已被安排好的悲剧,而我最信任的观众,在台下和敌人一起嘲笑着我的每一次出场。
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被扼住似的嗬嗬声。想吐。胃部剧烈地痉挛。视线模糊了,不是雨水,是别的东西滚烫地涌上来。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她撒娇说看中了恒久珠宝里一套买不起的翡翠首饰时羡慕的眼神;她无意间问起我是不是很懂那些老式保险柜;她抱怨雷蒙德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不舒服,原来不是不舒服,是暗通曲款的信号!我他妈甚至还为了这个去调查雷蒙德,想着怎么教训这个敢觊觎我妻子的老混蛋!
愚蠢。彻头彻尾的愚蠢。
恨意。像浓硫酸一样泼洒开来,腐蚀着五脏六腑。不是对雷蒙德,那个老色鬼固然可恨,但更痛的是莎拉,是那个我放在心尖上、准备用这次“收获”带她去开始新生活的女人!她竟然笑着,穿着我送的睡裙,和另一个男人谋划着如何榨干我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掉。
“永远摆脱他。”
运动包变得无比沉重,那些冰冷的宝石此刻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腿,嘲笑着我的愚蠢。它们的光芒不再美丽,变得邪恶、刺眼。
我猛地弯腰,剧烈的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苦涩的味道灼烧着喉咙。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几分钟?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直起身,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动作僵硬地,把那张照片,那张写着肮脏计划的纸,塞进贴身的衣袋。它像一块冰,紧贴着我的胸口,要把我的心脏都冻裂。
然后我拉上运动包的拉链。提起。转身。
像一具被无形线绳牵引的木偶,走向我来时的路。脚步踉跄,撞到了办公桌角,闷痛传来,却毫无感觉。
员工通道的门再次打开。暴雨更加猛烈了,像天破了个窟窿,疯狂地倾倒下来。雨水瞬间再次浇透了我,冰冷刺骨,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毁灭一切的火焰。
我走入雨中,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
然后,我笑了。
开始是低低的、压抑的咯咯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喘息。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笑,撕裂雨幕,在空无一人的后巷里疯狂回荡。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瞬间混进冰冷的雨水里。笑得弯下了腰,几乎喘不上气。
天衣无缝!真是他妈的天衣无缝!
我提着那袋价值连城的钻石宝石,像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乞丐,在暴雨里失声狂笑,笑我自己这出荒诞绝伦的悲剧。
笑了很久,直到喉咙嘶哑,直到肺部疼痛,直到那股足以让我疯掉的剧烈情绪稍微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转化成一种冰冷、死寂、却更加可怕的决心。
笑声戛然而止。
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雨水冲刷下的麻木和一种极致的冰冷。眼睛干涩,却烧着两种光:一种是地狱般的烈火,一种是万丈寒冰。
老地方?
是的,我知道他们的“老地方”。莎拉曾经抱怨过雷蒙德总带她去城郊那个俗气的、号称最私密的汽车旅馆“蓝狐”偷情,她说不喜欢那里的香水味。我当时还心疼地安慰她,告诉她再也不必去见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了。
原来令人作呕的是我。是我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我走向那辆偷来的车,不再是幽灵般的滑行,而是迈着一种沉重、决绝、仿佛每一步都踩碎什么东西的步伐。拉开车门,把那个沉重的运动包扔在副驾驶座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引擎咆哮起来,盖过雨声。车灯撕开雨幕,像两把惨白的光剑。
方向盘冰冷。我的手握上去,稳得吓人。
蓝狐汽车旅馆。城郊。十五号公路尽头。他们就在那里。在温暖干燥的房间里,或许喝着酒,听着雨,等待着我的“好消息”,嘲笑着我的愚蠢,庆祝着即将到来的“永远摆脱”。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巨大的水花。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攀升。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勉强在车窗上刮出短暂的清晰,立刻又被暴雨覆盖。世界在车窗外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暗。
我的内心却异常清晰,冷硬得像一块钻石。
脑海里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对后果的考量。只有一个画面:莎拉和雷蒙德交织在一起的丑陋画面。只有一个声音:照片背面那些恶毒的字句。只有一个念头:终结。用最直接、最粗暴、最痛快的方式。
城市的光晕被甩在身后,公路两旁越来越黑,只有偶尔闪过的路标反射着车灯的光。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那个俗气的、亮着蓝色霓虹灯的狐狸招牌出现在雨幕中,“蓝狐”两个字像惺忪的睡眼,暧昧地闪烁着。
我没有减速,直接冲过入口处的减速带,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轮胎摩擦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停车场很空。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排排紧闭的房间门。是哪一间?她有一次无意中提过,说房间门口有隻缺了角的灭火器箱……
找到了。最里面那排,倒数第二间。房门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但门缝底下透出灯光。
就是那里。
车猛地刹住,停在那扇门前。引擎兀自空转着,发出低吼。
雨声更大更吵了。
我坐在车里,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着那扇门。一秒。两秒。呼吸粗重,白色的哈气喷在冰冷的内壁上。
然后,我猛地推开车门。暴雨和冷风瞬间灌入。
我没有拿伞,也没有任何犹豫。绕到副驾驶座,一把拎起那个沉重的运动包。拉链已经被我在路上拉开了一条缝,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在里面碰撞着,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像魔鬼的低语。
我一步步走向那扇门。雨水疯狂地抽打在我身上、脸上,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但我眨都不眨。脚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水花。
站在门前。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还有模糊的笑语声?也许是电视,也许是他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那滔天的恨意和毁灭欲已经涨满,快要破体而出。
我最后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那空气里带着雨水的腥味和一种绝望的铁锈味。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甸甸的运动包,狠狠砸向那扇门!
不是用手,是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抡圆了砸过去!
“砰!!!!!!”
一声巨响,粗暴地撕裂了暴雨的嘈杂,如同炮弹轰击。那扇单薄的木门根本不堪这凝聚了所有财富和所有恨意的一击,门板中间猛地凹陷、炸裂!木屑飞溅!
锁扣扭曲、崩飞!整扇门被砸得向内猛地弹开,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发出呻吟般的吱呀声。
房间里温暖甚至带着甜腻香氛的空气涌出,与外面的冰冷暴雨瞬间对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灯光从破开的大门倾泻出来,照亮门外如注的雨帘,也照亮了我浑身湿透、如同水鬼般的身影。
房间里的一切,瞬间暴露无遗。
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猛地弹开,惊恐万状地扭过头来。莎拉脸上媚意还未褪尽,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雷蒙德肥胖的身体像一滩突然被惊动的白色肥肉,惊慌失措地试图抓过被子遮挡,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门口的我身上,钉在我脚下那个裂开的、滚落出璀璨钻石和宝石的运动包上。那些价值连城的石头,此刻像最廉价的玻璃珠,散落在肮脏的地毯上、门口的水渍里,闪烁着荒谬而刺眼的光芒。
碎木屑还在缓缓飘落。
雨声震耳欲聋。
我站在门口,雨水从我身上流淌下来,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洼。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两张写满惊骇和丑陋的脸。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眼睛,深不见底,映着房间里的灯光,也映着门外无边的黑夜和暴雨。
像一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复仇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