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夜色如墨，史莱克学院海神湖畔的晚风带着水汽的微凉。霍雨浩独自一人坐在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身影几乎与浓重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刚刚结束了又一次海神阁旁听会议——以他如今在学院的地位和“潜力”，这已是常态。会议内容是关于近期大陆上几处偏远村庄遭受不明袭击的调查进展，以及史莱克应对策略的调整。

他安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将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兵力部署的调整都刻印在灵眸武魂带来的强大记忆里。贝贝师兄沉稳的分析，小雅师姐担忧的补充，玄老深沉的决策……伙伴们的声音清晰入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那份沉甸甸的情报副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贴身的储物魂导器中，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身份和职责。

会议结束，他婉拒了和菜头一同去食堂的邀请，独自来到这里。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本该宁静的景色，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澜。钟离乌上次在废弃仓库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你最近在修炼上遇到的瓶颈？”

“你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自从精神之海被彻底隔绝，与天梦哥、冰帝、雪帝的联系完全中断，他的修炼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灵眸武魂的修炼尚可依靠自身精神力缓慢推进，但冰碧帝皇蝎武魂和那神秘莫测的死灵圣法神武魂，却仿佛失去了根基。尤其是死灵圣法神武魂，这本是伊莱克斯老师留给他的珍贵遗产，蕴含着光明与死亡交织的至高法则，如今却沉寂得如同死物。他尝试调动，魂力运转间总带着一种滞涩感，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难以触及更深层次的力量。瓶颈？这简直是深渊！

至于渴望……霍雨浩痛苦地闭上眼。他渴望自由，渴望摆脱这该死的契约和钟离乌的控制；他渴望力量，强大到足以保护珍视的一切，不再受制于人；他渴望……重新感受到精神之海中伙伴们的温暖气息，那曾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深的慰藉。然而，这些渴望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更深沉的黑暗在他身侧凝聚，无声无息。钟离乌的身影如同从夜色中析出，悄然出现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坐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看来我的圣子，又在为史莱克殚精竭虑了？”钟离乌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慵懒戏谑，打破了湖边的寂静。他并未看向霍雨浩，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侧脸在月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霍雨浩身体瞬间绷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早已习惯对方这种神出鬼没的出现方式。“情报。”他言简意赅，从魂导器中取出那份还带着体温的报告副本，递了过去，动作流畅得近乎麻木。

钟离乌接过，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霍雨浩的手背，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他没有立刻翻看，而是随意地把玩着纸张，目光终于转向霍雨浩。“这次的会议，让你很困扰？”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霍雨浩沉默。他无法否认，当听到玄老决定抽调部分内院精锐，组成特别行动队深入调查袭击事件时，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那些都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伙伴。而他们的动向，最终都会通过他的手，传递到眼前这个掌控着大陆最阴暗力量的男人面前。

“那些村庄的袭击……是你做的？”霍雨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他紧盯着钟离乌，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钟离乌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我的圣子，在你心里，我就只会做这种毫无美感的杀戮吗？”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制造恐慌，引发混乱，那是低阶邪魂师才热衷的把戏。圣灵教的目标，从来都更宏大，也更……有趣。”他没有直接否认，但话语中的意味却让霍雨浩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即使不是圣灵教直接出手，也必然与其脱不了干系，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序幕。

“那你想要什么？”霍雨浩追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钟离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霍雨浩略显苍白的脸上，忽然伸出手。霍雨浩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对方更快一步。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在了他的眉心，一股精纯而阴冷的魂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

霍雨浩浑身一震，体内因修炼瓶颈而隐隐躁动的魂力在这股外来力量的引导下，竟然奇异地平复下来，滞涩感也减轻了不少。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魂力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带着一种……梳理和安抚的意味？这感觉太过诡异，与他认知中钟离乌的霸道截然不同。

“你的魂力，像一团乱麻。”钟离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尤其是那两种……嗯，很特别的武魂力量，失去了引导者，就像迷途的羔羊。”他的指尖在霍雨浩眉心缓缓画着圈，那股阴冷却温和的魂力持续渗入，不仅梳理着紊乱的魂力，甚至隐隐刺激着他沉寂的精神之海边缘。

霍雨浩僵在原地，感受着眉心传来的、混合着冰凉与奇异舒适感的触碰。理智在尖叫着让他推开，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贪恋着这份能缓解他修炼痛苦的“抚慰”。更可怕的是，在契约的深层连接中，他仿佛捕捉到一丝来自钟离乌灵魂深处的……并非戏谑或掌控，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对某种“特殊存在”的探究与兴趣？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霍雨浩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霍雨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因为魂力被梳理的舒适，还是因为那瞬间捕捉到的异常。

钟离乌收回手，指尖残留的魂力波动消失。他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专注只是错觉。“瓶颈，源于你内心的抗拒和迷茫，雨浩。你拒绝承认新的力量来源，拒绝适应新的规则。”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岩石上的霍雨浩，月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将霍雨浩完全笼罩。

“死灵圣法神……光明属性的死亡之力，真是矛盾又迷人的存在。”钟离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霍雨浩的身体，落在他那沉寂的第三武魂上，“伊莱克斯，确实留下了一份了不起的遗产。可惜，你还没能真正理解它，更无法驾驭它。”

霍雨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钟离乌竟然知道伊莱克斯老师？还如此了解死灵圣法神武魂？这远超他的预料！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钟离乌轻笑，“我对你的了解，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深。记住我上次的话，你真正渴望的力量，或许答案不在过去的光明里，而在于……”他微微俯身，靠近霍雨浩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在于接受现在的自己，接受这份连接，接受……我所能给予你的指引。”

他直起身，扬了扬手中的情报：“特别行动队？有趣。我会期待你的下一次报告，尤其是关于他们具体行动路线和人员构成的……细节。”说完，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浓重的夜色中，只留下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在霍雨浩耳边回荡。

湖边的风似乎更冷了。霍雨浩独自坐在岩石上，久久未动。眉心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和魂力梳理后的奇异舒适。钟离乌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渴望力量吗？是的，无比渴望。

他抗拒钟离乌吗？是的，深入骨髓。

但钟离乌却指出他的瓶颈源于抗拒……甚至，似乎有办法帮他解决？而且，他对伊莱克斯老师和死灵圣法神的了解，让霍雨浩感到一种被彻底看透的寒意，却也隐隐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对那份“指引”的微弱好奇？

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契约深处那转瞬即逝的感知——那份对“特殊存在”的纯粹兴趣。这与他认知中钟离乌的冷酷、掌控欲截然不同。那到底是什么？

霍雨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月光下，这双手曾握紧过伙伴的信任，也曾传递出背叛的情报。而此刻，它们似乎正站在一个看不见的悬崖边缘。钟离乌没有用锁链捆住他，却用更复杂的东西——痛苦与抚慰并存的控制、洞悉秘密的压迫感、以及那诡异莫测的“兴趣”——在他周围筑起了一座无形的牢笼。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史莱克特别行动队的名单在他脑海中闪过，伙伴们的面容清晰可见。下一次报告……他该如何抉择？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在湖面上，映照着少年眼中翻涌的迷茫、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黑暗深渊的悄然窥探。那条名为“钟离乌”的毒蛇，不仅缠绕着他的生命，似乎正将毒液，一点一滴，渗入他灵魂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