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海神阁的会议结束后，霍雨浩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返回宿舍或去修炼场。一种莫名的焦躁驱使他走向了史莱克学院的核心禁地之一——藏经阁。这里收藏着学院千年来积累的典籍、孤本，以及无数前辈留下的修炼心得和武魂研究笔记。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水的独特气味，混合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宁静感。

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方向。

钟离乌在湖边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你真正渴望的力量……答案不在过去的光明里……” “死灵圣法神……矛盾又迷人的存在……” “接受现在的自己，接受这份连接……”

这些话像毒液，侵蚀着他固有的认知。他渴望力量，渴望摆脱束缚，但钟离乌却暗示，力量或许就藏在他所抗拒的“现在”之中，甚至……藏在那份与钟离乌的共生契约里？这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

他避开管理长老的视线，凭借着核心弟子的权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藏经阁深处，专门存放关于武魂变异、特殊武魂以及古老契约类文献的区域。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点燃一盏魂导灯，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更显得四周幽深莫测。

霍雨浩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关于“共生契约”以及“光明属性死亡之力”的记载。他需要了解这强行捆绑住他生命的契约，究竟还有多少他不了解的隐秘；他更需要理解，伊莱克斯老师留给他的死灵圣法神武魂，为何会在钟离乌口中被如此评价，又为何在他手中如此沉寂。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流逝。他查阅了大量古籍，关于共生契约的记载大多语焉不详，且多与邪恶的献祭或诅咒联系在一起，强调其强制性和毁灭性，几乎没有提到任何“指引”或“力量源泉”的可能性。这让他心中的阴霾更重。

关于光明与死亡交织的武魂记载更是凤毛麟角。他只在几本极其古老、甚至字迹都有些模糊的羊皮卷上，找到了一些零星的描述。其中一本提到，极致的死亡尽头可能孕育着最纯粹的光明，如同毁灭后的新生；另一本则隐晦地指出，掌控生死界限的力量，需要一颗既能容纳光明、亦能理解黑暗的心，否则极易被反噬或陷入沉寂。

“容纳光明……理解黑暗……”霍雨浩低声咀嚼着这句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泛黄的书页。这与他从小接受的史莱克“光明正义”的教导截然相反。难道……钟离乌所谓的“答案”，就是指这个？他需要去“理解”黑暗，甚至……接纳它？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猛地合上书卷，背靠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魂导灯的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他坚守了十几年的信念和伙伴，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钟离乌，正站在深渊的边缘，向他伸出手，带着致命的诱惑。

“看来我的圣子，在寻找一些……不太容易找到的答案？”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藏经阁深处响起，如同鬼魅。

霍雨浩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只见钟离乌的身影，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他前方几步远的阴影里。他倚靠在对面的书架上，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此散步。藏经阁的层层禁制，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你……你怎么进来的？！”霍雨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里是史莱克的核心重地，戒备森严，就算是封号斗罗也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

钟离乌轻笑一声，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魂导灯的光芒照亮了他俊美却带着邪气的脸庞。“别忘了，我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线，雨浩。”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你在哪里，强烈的情绪波动在哪里，我都能……有所感应。尤其是当你如此迷茫，如此渴望答案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霍雨浩身边散落的古籍，尤其在那些关于契约和死亡武魂的书卷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满意。

“看来，你对我说的话，并非完全无动于衷。”钟离乌走到霍雨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藏经阁神圣肃穆的氛围与他身上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格格不入，形成强烈的冲突感。

霍雨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我只是想弄清楚……这该死的契约，还有我的武魂……”

“弄清楚之后呢？”钟离乌蹲下身，与霍雨浩平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霍雨浩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是继续徒劳地抗拒，用史莱克那套光明至上的教条束缚自己，让力量永远停滞不前？还是……”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霍雨浩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尝试接受它，理解它，然后……掌控它？”

他的指尖带着魔力，那股熟悉的、阴冷却能安抚魂力的气息再次传来，让霍雨浩体内因焦虑和修炼瓶颈而隐隐躁动的魂力瞬间平复了许多。但这一次，霍雨浩没有感到舒适，反而是一种更深的恐惧。他清晰地看到钟离乌眼中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掌控欲，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对某种“可能性”的期待。

“死灵圣法神，伊莱克斯的遗产……”钟离乌的指尖缓缓下滑，虚点在霍雨浩的胸口，仿佛能感受到那沉寂武魂的脉动，“它代表的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光明在寂灭中的涅槃。它需要的不是排斥黑暗，而是理解黑暗的本质，驾驭死亡的力量，最终……让光明在其中重生。这才是它真正的力量之源。”

他凑得更近，气息几乎拂在霍雨浩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你抗拒我，抗拒契约带来的连接，就是在抗拒理解这份力量的关键钥匙。契约将我们的生命与灵魂紧密相连，它不仅是束缚，更是一座桥梁，雨浩。一座能让你触及更深层次力量本质的桥梁。试着……感受它，而不是一味地排斥它。”

霍雨浩的呼吸变得急促。钟离乌的话语像重锤，一下下敲打在他摇摇欲坠的信念壁垒上。理解黑暗？驾驭死亡？让光明在寂灭中涅槃？这些概念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而将共生契约视为“桥梁”而非纯粹的枷锁，更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荒谬！危险！这一定是钟离乌扭曲他思想的诡计！

然而，内心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质疑：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如果死灵圣法神的沉寂，真的源于他对“黑暗”和“死亡”力量的恐惧与排斥？如果契约的连接，真的能提供某种……独特的感悟视角？

“不……这不可能……”霍雨浩艰难地开口，试图否定，但眼神中的动摇却出卖了他。

钟离乌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霍雨浩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雨浩。你的潜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只是你被那些所谓的‘光明正大’蒙蔽了双眼，束缚了手脚。”他的指尖停留在霍雨浩的眼角，那里似乎有湿润的痕迹。

“看着我，”钟离乌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感受我。感受我们之间的联系。试着……不要把它当作痛苦和耻辱的源头，而是当作一种……全新的感知方式。”

霍雨浩被迫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漩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钟离乌的存在，感受到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强大而冰冷的魂力波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对方灵魂深处那份对他“特殊存在”的、近乎偏执的兴趣和探究欲。这种感觉陌生而危险，却奇异地……不再像最初那样让他感到纯粹的憎恶和恐惧。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滋生，混杂着抗拒、迷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份“特殊关注”的微妙悸动。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似乎是巡逻的弟子。

钟离乌眼神微动，收回了手，瞬间拉开了距离。“看来，愉快的交谈时间要结束了。”他站起身，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记住我说的话，雨浩。好好想想。下一次见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散，只留下那句话在寂静的藏经阁中回荡。

脚步声越来越近，霍雨浩慌忙收拾好散落的古籍，熄灭魂导灯，将自己隐藏在更深的书架阴影里。他背靠着冰冷的书架，心脏仍在狂跳不止，额头上钟离乌指尖留下的冰凉触感犹在，眼角被擦拭的感觉更是清晰得让他心慌意乱。

刚才那一刻，当钟离乌靠近，当他被迫感受那份连接时，他竟感到一丝……心跳加速？这绝不是因为恐惧！霍雨浩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荒谬的感觉。是蛊惑！一定是钟离乌用了什么邪术！

然而，钟离乌关于死灵圣法神和契约的话语，却如同种子，深深扎根在他混乱的思绪中。理解黑暗……驾驭死亡……契约是桥梁……

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藏经阁重归死寂。霍雨浩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双膝之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迷茫。史莱克的信念，钟离乌的蛊惑，契约的束缚，武魂的瓶颈……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将他紧紧缠绕。

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贴身携带的一个小型通讯魂导器突然震动起来。霍雨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接通了通讯。里面传来贝贝师兄凝重的声音：

“雨浩，紧急情况。海神阁临时召集会议，速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关于圣灵教的重要线索，可能与最近村庄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有关！”

霍雨浩的心猛地一沉。圣灵教……重要线索……幕后黑手……

他抬起头，望向钟离乌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挣扎。新的情报，新的抉择，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而这一次，钟离乌那关于“桥梁”和“答案”的话语，如同幽灵般，在他做出决定前，已悄然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