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霍雨浩的意识像是被一根细线轻轻拉回现实。鼻尖萦绕着一抹极淡的香气，清冽却不刺鼻，仿佛是晒过太阳的棉布混着皂角的味道。他醒了，但没有睁眼，身体依旧保持放松的姿态，耳朵却竖得像林间警觉的小兽。
窸窣——是布料轻擦的声音，轻微得如同春夜的风拂过树梢；叮——瓷器相碰的脆响紧随其后，却被某种柔软的东西缓冲了音量，变得闷声闷气。这些声音告诉他，有人正在房间里活动。
“啧。”他故意发出一声短促的咋舌，语气里透着几分懒散和不耐烦。瞬间，所有的动静都停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力道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霍雨浩没躲，任由对方缓缓扶起他的上半身，在背后垫上一个靠枕。那靠枕的软硬度恰到好处，与他习惯的支撑感完美契合。接着，一杯温水递到他手边，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不烫也不凉，刚刚好能让人安心咽下一口液体。
“哑巴，”他喝了口水，冷硬的声音带着些许试探，“你叫什么？”空气中只有沉默回应。他睁开眼睛，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平静得不像活人该有的情绪，就像注视着山间的一棵老树，或者天空中漂浮的一片云，无关喜恶，只有自然。
霍雨浩皱了皱眉，把水杯往床头柜一放，“咚”的一声虽不大，却显得有些生硬。“问你话呢！”他语气冲了些，带点少年特有的倔强与不满。
片刻之后，对方伸手轻轻拉起了他的手掌。那手指冰凉，却干净得让人莫名舒服。紧接着，霍雨浩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触碰，一笔一划地写字。先是一横，再是一竖，然后是一个弯钩……他低头默念：“唐……舞？”
“唐舞。”他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微涩，不知为何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烦躁的情绪忽然冒出来，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疏离：“出去，我要换衣服。”
唐舞没有争辩，只是默默退到门边，轻轻拉上门，几乎听不到任何合页转动的声音。霍雨浩坐在床上，听着彻底消失的动静，胸口空荡荡的，像少了些什么。他摸索着找到衣服开始穿，可扣子对不上孔，袖子也拧成一团。换了平时，他早就把衣服摔在地上，但今天，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笨拙地重新整理。
走出卧室的时候，他闻到了早餐的气息——白粥的软糯、咸菜的咸香，还有煎蛋边缘微微焦黄的香味。这不是家常样式，却是他记忆中某段遥远时光里曾经存在的味道。
餐桌旁，唐舞再次出现，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引导他坐下。椅子的触感粗糙又舒适，显然是亚麻布材质，比过去那些滑溜溜的丝绸更令人踏实。碗推到了他面前，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碗底甚至还垫了一个小碟子以防烫伤桌面。
霍雨浩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温度刚好。咸菜切得极碎，咸淡适中，煎蛋的边缘焦香，中心的蛋黄却是半流心的——这正是他最喜欢的吃法。一瞬间，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望向空气中的某个方向，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唐舞一定站在那里，安静得像一棵植物。
“你怎么知道……”他低声喃喃，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即便问出口，又能怎样？对方是个哑巴，就算知道答案也无法回答。他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喝粥，不再说话。
收拾碗筷时，唐舞的动作轻得像猫踩过地板一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霍雨浩坐在沙发上，听着那若有若无的收拾声，心中的某道防线似乎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他想起了掌心写字的触感，想起了那碗温度刚好的粥，还有那枚完美的煎蛋……
也许，这个叫唐舞的哑巴，可以留在这里久一点？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别傻了，谁会愿意长久忍受自己这样的性格？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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