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亲

沈淮指尖碾碎那最后一点碍眼的灵光，教务处杜主任那刻板的语音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姜瑶的手指在他掌心下冰凉得吓人，细微的颤抖透过皮肤传来，像被寒风吹拂的叶片。

她抓着他衣袖的力道紧得几乎要抠进衣料纤维里，仰起的脸上血色尽褪，唇瓣哆嗦着，重复那个让她恐惧的猜测：“开除……他们会开除我们，对不对？”

那双总是盛着水色和怯意的狐狸眼里，此刻被巨大的恐慌淹没，甚至隐隐泛出一丝绝望的灰败。

清源学府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修仙问道的地方，更是她仅有的、能够勉强立足，能够名正言顺待在他身边的方寸之地。

如果连这里都容不下她……

沈淮握紧她的手，温暖的灵力持续不断地、霸道地涌入她冰冷的经脉，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他看着她吓坏的样子，心底那点因被打扰而升起的暴躁戾气奇异地沉淀下去，转化为一种更为冷硬的决心。

“开除？”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没有这个胆子。”

他松开她的手，在她茫然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客厅那面被厚重窗帘遮挡的落地窗前。唰啦一声，他猛地扯开一边窗帘。

午后有些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亮了窗外远处——那些悬浮在半空、借助各种隐匿法器或窥探术法，试图捕捉这处公寓内一丝一毫动静的各路修士狗仔。

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露惊动，几道窥探的神识慌乱地缩了回去，远处空中甚至传来一声低低的咒骂和法器碰撞的杂音。

沈淮冷冷地扫过那些藏头露尾的影子，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转过身，背对着光，面容隐在些许阴影里，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看向沙发上依旧不安的姜瑶。

“他们不是要说法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姜瑶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那就给他们一个说法。”

“瑶瑶，”他朝她伸出手，目光沉静而笃定，“过来。”

姜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逆光而立的身影轮廓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锐利的金边。

心底的恐慌还在叫嚣，可一种更深沉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信任，推着她慢慢地、迟疑地站起身，赤着受伤的脚，一步步走向他。

脚下的地毯柔软，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直到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放入他温热的掌心，被他立刻紧紧握住。

沈淮拉着她，并肩站在了敞开的窗前，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无数潜在的窥探之下。

“抬头。”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容置疑。

姜瑶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就想缩脖子，想把那对罪魁祸首般的耳朵藏起来。

“看着我，抬头。”沈淮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加重了几分，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力量，“怕什么？有我在。”

他的目光像是有魔力，姜瑶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一点点抬起头，迎上窗外可能存在的无数道视线。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雪白的狐耳因为紧张而绷得直直的，耳尖那撮绯红在光下异常醒目。

沈淮满意地勾了勾唇，随即侧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那些隐藏的镜头和窥探点，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般的意味：

“都听着。”

“姜瑶，是我沈淮认定的人。”

“她的去留，轮不到清源学府，更轮不到沈家或者任何不相干的人来决定。”

“谁有异议——”

他顿了顿，空着的左手抬起，惊蛰枪瞬间凝形而出，幽蓝的雷弧在枪身上噼啪炸响，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气息。枪尖遥指窗外，带着不加掩饰的威胁。

“——先问过我的枪。”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都凝滞了。

窗外那些窥探的神识和法器波动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掐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和风吹过的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公寓内外。

姜瑶屏住呼吸，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身边人身上传来的、沉稳而强大的力量。

他握着她手心的温度，他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宣告，像一道滚烫的暖流，蛮横地冲垮了她心中冰封的恐惧堤坝。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直因为紧张和自卑而微微耷拉着的狐耳，似乎……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立得更直了些。

沈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收回惊蛰枪，低头看向她，眼底的冰冷锐利瞬间融化，染上几分戏谑和得意，手指悄悄挠了挠她的掌心：“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瑶脸颊一热，刚升起的那点勇气又差点缩回去，却强撑着没有低头，只是小小声地“嗯”了一下，音量微弱，却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沈淮那刚清静了没几分钟的触屏玉符，又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只有一条来源未知、加密等级极高的简短文字讯息，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屏幕中央，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小子，口气不小！明日辰时，老夫在‘静思崖’等你，独自前来】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但那“静思崖”三个字，却让沈淮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是清源学府后山一处极偏僻、灵气稀薄、几乎被废弃的惩戒之地，寻常根本不会有人去。

姜瑶也看到了那条讯息，刚刚放松些许的心弦立刻又绷紧了，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是谁？会不会有危险？”

沈淮盯着那条讯息，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眸色深沉，各种念头飞快闪过。半晌，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意料之中的兴趣。

“谁知道呢。”他语气轻松，随手删掉了那条讯息，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骚扰短信，“可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家伙吧。”

他转过身，重新拉上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再次隔绝。

室内恢复了之前的光线，仿佛刚才那场对着整个修真界暗处的宣告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沈淮弯腰，一把将还在愣神的姜瑶打横抱了起来。

“啊！”姜瑶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干嘛？”

“伤员就该有伤员的样子。”沈淮抱着她往卧室走，理直气壮，“睡觉。明天还得去会会那帮老古董呢。”

“可是那条讯息……”

“管他呢。”沈淮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把她裹严实，自己则和衣躺在她身边，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捞进怀里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了眼，“天塌下来也明天再说。”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

姜瑶缩在他怀里，被他身上温暖踏实的气息包裹着，脚踝上的伤处传来药膏持续的微凉感。窗外再无任何窥探的动静，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他站在窗前、持枪面对整个世界的侧影。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陌生的、细小的勇气，如同破土的嫩芽，悄悄钻了出来。

她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在黑暗中抬起头，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

看了好久好久。

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她屏住呼吸，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前凑了凑。

柔软微凉的唇瓣，如同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擦过他的下颌。

一触即分。

她像做了贼一样猛地缩回去，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整个人烧得像块烙铁，飞快地把脸埋进他胸口，一动不敢动，连耳朵都死死抿住了。

黑暗中，本该“熟睡”的沈淮，嘴角无法控制地、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得意洋洋的弧度。

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啧。

这波不亏。

明天就算真是刀山火海，他也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