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沉重的檀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残留的雷灵焦灼气息彻底隔绝。
走廊空旷,脚步声被厚软的地毯吸走,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沈淮揽着姜瑶肩膀的手臂依旧强硬,步伐却刻意放缓,迁就着她微微发软的腿脚和脚踝处隐隐传来的刺痛。
姜瑶整个人还是懵的,帽檐下的世界微微晃动,刚才办公室里针锋相对的电光火石、长老们惊怒的面孔、还有最后那神秘灰衣老者的出现与话语,像光怪陆离的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无法拼凑。
还有……沈淮那些话。
“谁碰我的底线,我就剁了谁的手。”
“我不稀罕。”
每一个字都砸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心口烫得厉害,又酸又胀,还有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为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身体里绷紧的弦并未真正放松,揽着她的力道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也泄露着一丝未散的戾气。
“刚才……”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那个老人家……”
“一个扫地的。”沈淮打断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用管他。”
可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和瞬间收紧的手指,却告诉姜瑶,事情绝非如此简单。静思崖……那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她混乱的思绪里。
他没再多说,她也不敢再问。只是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带着她穿过寂静得过分的学府长廊,绕过几处亭台楼阁,越走越偏僻。周围的灵气逐渐变得稀薄滞涩,连光线都暗淡下来,带着一种被遗忘许久的荒凉感。
最终,他在一处被浓密枯藤和老树盘根遮掩的山壁前停下。
山壁上有一道极其狭窄、几乎被苔藓和乱石封死的裂缝,入口处歪歪斜斜挂着一块朽烂的木牌,上面字迹模糊,勉强能认出“静思”二字。
这里灵气稀薄到近乎枯竭,透着股阴冷的死寂,与学府其他地方的蓬勃生机格格不入。
这就是静思崖?那个传说中的惩戒之地?
姜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抓紧了沈淮的衣角。
沈淮低头看她,帽檐阴影下,她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紧,那双总是盛着水汽的眼睛里满是惊惧不安。他啧了一声,抬手,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本就凌乱的发丝揉得更乱。
“在这等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指令意味,“哪儿都别去,什么人来了都别理,等我出来。”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从储物戒指里摸出几样东西塞进她手里——一包没开封的青瓜味薯片,一瓶灵泉水,还有一枚叠成三角状、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护身符箓。
“要是害怕,”他指了指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就坐那儿吃薯片,这符能挡一下元婴期以下的全力一击,够用了。”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体贴。
姜瑶握着手里的东西,薯片包装袋的窸窣声和符箓上微弱的灵力波动,奇异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脏。她看着他,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却清晰:“……嗯。”
沈淮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俯身,冰凉的唇飞快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下,一触即分。
“乖。”
说完,不等姜瑶反应,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拨开那些枯藤乱石,身影一闪,便没入了那道狭窄黑暗的山壁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姜瑶捂着被亲过的额头,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凉意和酥麻。她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那块大石头边坐下。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枯藤的呜咽和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
她拆开薯片包装,机械地一片片塞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所有的感官和心神,都系在了那道幽深的裂缝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突然——
咻!咻咻!
几道极其微弱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密林深处袭来!
阴毒、刁钻、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取姜瑶后心、脖颈几处要害!攻击来得毫无征兆,速度快到极致,显然是潜伏已久,算准了她心神全系在沈淮身上、最为松懈的这一刻!
姜瑶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救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前一扑,狼狈地滚下石头,同时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枚金色符箓被瞬间激发!
嗡!
一层淡金色的光罩骤然撑开,将她护在其中。
叮叮叮!
几声脆响,那几道偷袭的灵力或毒针被光罩尽数挡下,漾开一圈圈涟漪。
姜瑶滚落在尘埃里,帽子掉在一旁,露出苍白惊惶的脸和那双彻底竖起的、炸毛的雪白狐耳。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呼吸急促,死死盯着攻击袭来的方向。
密林阴影里,缓缓走出三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带金属护具的身影。他们周身灵力波动阴冷晦涩,显然是擅长隐匿和袭杀的好手,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一击不中,三人没有任何交流,立刻身形晃动,结成一个小型战阵,再次扑上!刀光、掌风、诡异的束缚术法,如同毒蛇般从三个不同角度袭来,招招致命!
金色光罩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姜瑶手忙脚乱地就地翻滚躲避,惊险万分地避开了几道穿透光罩余波的攻击,发丝被削断几缕。
她体内那半妖的血液在极致的危险下似乎被点燃,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力量在经脉中疯狂窜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呛啷——
她一直负在背后的那柄古朴长剑骤然出鞘!剑光清冷如秋水,映出她惊惧却骤然锐利起来的眼神。
没有喊叫,没有求救。
她咬紧牙关,手腕一抖,剑随身走!不再是平日里练习时的一板一眼,而是带上了某种被死亡逼出的、近乎野性的凌厉!
剑光泼洒开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精准地格开劈向面门的刀光,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抓向她喉咙的利爪!
嗤啦!
衣袖被一道诡异的爪风撕裂,露出白皙的手臂,上面瞬间浮现出三道血痕。
疼痛刺激了她。
那双总是含着水色怯意的狐狸眼里,猛地迸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和冰冷。
剑势陡然一变,越发迅疾诡谲,带着九尾狐血脉中天生的魅惑与敏捷,身影如同鬼魅,在三人围攻的缝隙中穿梭闪避,时不时反击一剑,角度刁钻,竟一时将那三名杀手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她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他让她等着的。
混乱中,一名杀手似乎被她这突然爆发的悍勇和诡异身法激怒,低吼一声,祭出了一枚散发着污秽黑气的破魂钉,直射她心口!那黑气显然对护身光罩有极强的腐蚀性!
姜瑶瞳孔骤缩,想要完全避开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找死!”
一声冰冷暴怒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
一道炽烈无比的蓝色枪芒,比声音更快!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从静思崖那道裂缝中狂暴射出!
后发先至!
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枚歹毒的破魂钉上!
轰!!
黑气瞬间被至阳至刚的雷灵之力轰得爆散湮灭!枪芒去势不减,如同怒龙出海,直接穿透了那名祭出破魂钉的杀手的胸膛!
噗嗤——!
血光迸现!
那名杀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掼飞出去,撞断了好几棵枯树,倒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
剩余两名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攻击骇得魂飞魄散,攻势一滞。
下一瞬,一道身影如同魔神降世,携带着滔天怒火和无边煞气,从裂缝中猛冲而出!
沈淮!
他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同。发丝有些凌乱,衣角沾染了些许尘土,似乎经历了一番缠斗,但周身的气息却更加恐怖骇人,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实质般的雷霆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一切尽数毁灭!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场中狼狈不堪、手臂淌血、脸色惨白的姜瑶,眼中的血色骤然加深!
“你们——都该死!”
惊蛰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雷光暴涨!他根本不给剩下两名杀手任何反应或求饶的机会,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
枪出如龙!迅疾如电!
咔嚓!噗嗤!
骨头碎裂和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另外两名杀手,一个被枪杆横扫,拦腰砸断,另一个被枪尖直接洞穿咽喉!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不过呼吸之间。
三名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筑基后期杀手,全军覆没,死状凄惨。
沈淮看都没看那三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一步踏到姜瑶面前,金色光罩早已在他出现时就自动消散。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目光急速地在她身上扫过,看到手臂上那三道刺目的血痕时,周身的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伤哪了?!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后怕的惊怒,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猩红。
姜瑶被他吼得一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被他恐怖模样惊到的惧意同时涌上,眼眶瞬间就红了,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就手臂……”
确认她真的只是皮外伤,沈淮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暴戾才稍稍平息少许,但怒火丝毫未减。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射向静思崖那道幽深的裂缝,声音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老东西!这就是你说的‘谈谈’?!你的人?!”
裂缝深处,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那个苍老平静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出来,带着点似乎刚睡醒的慵懒:
“年轻人,火气别总那么大。”
“清理几只不听话的蛀虫而已……何必动怒呢?”
“看来,我们下次再聊了。”
声音渐悄,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沈淮死死盯着那裂缝,额角青筋跳动,握着惊蛰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半晌,他才猛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腾的暴虐。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顶沾了灰尘的棒球帽,拍打了几下,有些粗鲁地重新扣在姜瑶头上,挡住了她通红的眼睛和炸毛的耳朵。
然后,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惊蛰枪化作流光收回耳钉。
“走了。”他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带着未消的余怒,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得出奇,小心地避开了她手臂上的伤处,“回去给你上药。”
姜瑶缩在他怀里,帽檐下,她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依旧在沉重而急促地跳动着。
比她的,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