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抱着姜瑶,步子又急又沉,踩过枯枝败叶,碾碎那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旁溅落的血冰碴。
静思崖阴冷的风灌入衣领,却吹不散他周身蒸腾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怀里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慌,手臂上那几道刺目的血痕更是不断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他甚至没回头再看一眼那幽深的裂缝。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那老东西最好祈祷别再撞到他枪口上。
一路无话,只有衣袂破风和彼此都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姜瑶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口,帽檐硌着下巴,鼻尖全是他身上沾染的淡淡雷硝味和一丝极淡的、从静思崖带出的陈旧尘埃气。
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无措的是紧贴着他胸膛传来的、那失了章法的心跳声,又快又重,擂鼓一样敲着她的耳膜。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场刺杀更让她心惊肉跳。
公寓的门被灵力粗暴地撞开又砰然合拢,防御阵法瞬间亮起复又隐没。沈淮径直把她抱进浴室,放在冰冷的盥洗台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急躁。
“坐着别动”
他声音绷得死紧,转身去翻找药箱,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浴室顶灯惨白的光线落下,将姜瑶手臂上那三道皮肉翻卷的爪痕照得愈发狰狞。血珠还在慢慢往外渗,染红了运动服的袖口。
沈淮拿着消毒灵液和药膏回来,看到那伤口,下颌线咬得死死的。他拧开瓶盖,蘸湿了灵棉,动作却在下手前顿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暴戾被强行压下去几分,只剩下一种沉得骇人的郁色。
他一手握住她纤细的小臂,另一只手拿着灵棉,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迹和血痂。
冰凉的触感碰到火辣的伤口,姜瑶控制不住地缩了一下,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知道疼了?”沈淮头也没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冷又硬,“刚才扑上去的时候不是挺能耐?”
话是凶的,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吹拂在伤口的氣息甚至下意识地放緩,试图减轻她的痛楚。
姜瑶瘪着嘴,眼圈更红了,不敢吭声,只能由着他处理。
消毒,上药,裹上干净的纱布。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完好的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和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缠好最后一圈纱布,打好结,沈淮却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
他就着这个姿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紧绷的肩线透露出他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浴室里只剩下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良久,他忽然极其沙哑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真怕……”
怕什么?怕来不及?怕那枚破魂钉?怕看到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后面的话湮灭在喉咙深处,变成一声沉重压抑的喘息。他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像是抓住什么失而复得、却又随时会碎裂的珍宝。
姜瑶的心像是被这只手狠狠攥住了,酸涩得发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淮,脆弱,后怕,甚至有点……狼狈。不再是那个永远嚣张肆意、仿佛能扛住一切的风暴也漫不经心的少年。
她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慢慢抬起来,指尖带着迟疑和试探,轻轻碰了碰他低垂的额头,拂开那几缕汗湿的黑发。
动作生涩,甚至有点笨拙。
沈淮的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
四目相对。
他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红血丝和惊悸,像一头受伤后极度警惕的困兽。而姜瑶,帽檐下的眼睛湿漉漉的,盛着未褪的惊恐,还有一丝清晰的、为他而生的疼惜。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些压抑的怒火、后怕、暴戾,还有某种更深沉、更滚烫的情绪,在这个对视里疯狂滋长、冲撞,寻找着一个宣泄的出口。
沈淮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目光死死锁住她,像是要将她吞没。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不是额头,不是脸颊。
他狠狠地、精准地攫取了她微张的、还带着惊吓凉意的唇瓣。
这是一个毫无章法、甚至称得上粗暴的吻。
带着硝烟味、血腥气,和他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无处安放的恐慌与占有欲。
像是惩罚,又像是确认。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汲取着她口中清甜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受到她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姜瑶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都被唇上这滚烫、肆虐的触感席卷、淹没。
她僵硬得像块木头,连呼吸都忘了,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风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揉搓出一片褶皱。
直到肺里的空气耗尽,眼前发黑,她才发出细微的、可怜的呜咽声。
沈淮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退开少许,额头却还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缠在一起。他的眼神暗沉得如同深渊,里面翻滚着某种姜瑶看不懂的、危险又迷人的漩涡。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眼神像钩子一样锁着她,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招惹我的代价。”
“记住了吗?”
姜瑶眼神迷蒙,脸颊红得滴血,被吻得肿痛的唇瓣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愣愣地看着他。
那眼神,纯然,懵懂,又带着被彻底欺负过的潋滟水色,无辜得要命,也勾人得要命。
沈淮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墨色更沉。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从这致命的诱惑里拔出些许,拇指有些粗粝地擦过她湿润红肿的下唇,声音更哑:
“……下次再敢让自己受伤……”
他的视线落在她裹着纱布的手臂上,又移回她的眼睛,带着某种不言自明的、更深重的威胁。
“……就不止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