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拇指还压在她微微肿痛的下唇上,那一点粗粝的触感和灼热的呼吸,像烙铁一样烫进姜瑶混乱的感知里。
他眼底未散的猩红和深不见底的墨色交织成网,网住她所有的退路,那句“就不止这样了”的威胁,带着滚烫的、未竟的意味,沉甸甸地砸在她心尖上。
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只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受惊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被猛兽叼住了后颈皮的幼崽。
沈淮盯着她这副样子,喉结又重重滚动了一下,扣在她后脑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却依旧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更汹涌的东西。
他最终只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骇人的风暴被强行压下去几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暗潮。
他退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浴室里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和某种躁动不安的暧昧。
“出去。”
他声音沙哑,侧过头不再看她,下颌线依旧绷得像刀锋,指向浴室门口。
姜瑶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盥洗台上滑下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头也不敢回,拉低帽檐,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窜出了浴室,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砰。
浴室的门在她身后被不太温柔地关上,甚至隐约传来一声反锁的轻响。
姜瑶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唇上残留的触感和温度烧得她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奇异地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战栗感覆盖了。
她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帽檐彻底将她笼罩在一片狭小昏暗的天地中。
耳边却反复回响着他粗重的呼吸,沙哑的威胁,还有那个……那个几乎要夺走她所有氧气的、带着血腥和暴戾气息的吻。
他……他怎么可以……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丝极细微的、无法言说的悸动,像破土的毒草,悄然蔓生。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持续了很久。
等沈淮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休闲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周身那股骇人的戾气似乎被水冲刷掉不少,但眉眼间依旧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冷躁。他看到蜷缩在门口地上的那小小一团,脚步顿了一下。
姜瑶听到动静,受惊般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水色,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动物。
沈淮没说话,走过去,弯腰,再次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次动作稳了不少,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
姜瑶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身体微微僵硬。
“地上凉”他硬邦邦地丢出三个字,抱着她走到客厅沙发边,将她放下,又扯过旁边叠着的薄毯扔到她身上,“盖着”
他自己则走到沙发另一头,隔着一小段距离坐下,拿起刚才被姜瑶慌乱中掉在地上的那包薯片,拆开,拿出一片,咔嚓咔嚓地嚼着,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墙面上,有些发直,显然心思根本不在薯片上。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只有他咀嚼薯片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却又无法忽视的紧绷感。
过了好一会儿,沈淮像是终于嚼完了那片没什么味道的薯片,喉结动了动,目光转向她,落在她手臂的纱布上,眉头又拧了起来:“还疼不疼?”
姜瑶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沈淮盯着那纱布看了几秒,忽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语气很差地开口:“那三个废物,不是沈家派来的。”
姜瑶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手法太脏,路数也不对”沈淮眼神冷了下去,“像是专门接脏活的野狗,冲着灭口来的”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有人不想让你活,更不想让你被我护着。”
这个认知让他周身的低气压又重了几分。不是沈家,却比沈家更阴毒,更无所顾忌。藏在暗处的毒蛇,比明面上的猛兽更难防备。
姜瑶的脸色白了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薄毯。除了沈家,还有谁这么想要她的命?她体内那点微薄的九尾狐血脉,到底还招惹了什么?
“我会查出来。”沈淮的声音打断她的惶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绝,“揪出来,剁碎了喂狗。”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血腥。
姜瑶看着他阴沉的侧脸,心底那点恐惧奇异地被这句话稍稍压下去些许。她犹豫了一下,极小声道:“那……静思崖里……”
提到这个,沈淮的表情更加难看,他嗤笑一声,带着极度的厌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一个装神弄鬼的老不死。不用管他。”
话虽如此,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和瞬间绷紧的指节,却显露出绝非“不用管”那么简单。
那老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态度暧昧不明,看似出手化解了危机,但那三个杀手的出现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静思崖那次短暂的“谈谈”,信息量巨大却迷雾重重,更像是一次试探,或者说……一场交易的开端。
但他显然不打算现在跟姜瑶深谈这个。
话题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沉默再次降临。
沈淮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姜瑶身上,落在她头顶——那顶又脏又破的棒球帽还牢牢地扣在她脑袋上,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他忽然啧了一声,倾身过去。
姜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
沈淮却只是伸手,一把摘掉了她的帽子。
骤然暴露在光线下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苍白的脸颊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看起来可怜兮兮,却又因为那份惊怯的美丽而格外惹人注目。
尤其是那对雪白的、因为刚才一系列惊吓和那个吻而依旧有些敏感微颤的狐耳,在失去了帽子的遮蔽后,无所适从地轻轻抖动了一下,耳尖那撮绯红在灯光下晕开一抹诱人的色泽。
沈淮的视线瞬间就胶着在那对耳朵上,眸色深了深。刚才在浴室里强行压下去的某些念头,又有些蠢蠢欲动。
他捏着那顶破帽子在手里转了转,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这破帽子就这么好戴?”
姜瑶一愣,下意识抬手想去摸耳朵,又中途放下,讷讷道:“……习惯了。”
“习惯?”沈淮挑眉,把手里的破帽子随手扔到一边,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改掉。”
他的语气霸道得理所当然。
姜瑶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眼神里透出些微的抗拒和不安。不戴帽子,暴露在那些目光下……她做不到。
沈淮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扁平的、样式古朴的黑檀木盒子走出来。
他把盒子扔到姜瑶身边的沙发上。
“打开看看。”
姜瑶迟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盒子。盒子入手微沉,表面光滑,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卡扣。
里面衬着黑色的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额饰?或者说,更像一个精致的发箍。
主体是某种罕见的银白色金属,打磨得极薄,闪烁着冰雪般的冷冽光泽,造型简约流畅,正中央镶嵌着一枚水滴形状、剔透无瑕的深蓝色晶石,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蕴藏着强大而内敛的灵力波动。两侧有细如发丝的银色链子垂下,末端缀着更小的、同样质地的蓝色碎晶。
很美,却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和贵重。
“这是……”姜瑶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冰魄银和镇魂晶”
沈淮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戴着它,能温养神魂,平心静气,顺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耳朵,“……帮你收敛那点藏不住的妖力波动,比你那破帽子顶用一万倍。”
他俯身,拿起那条额饰。冰凉的金属触碰到皮肤,姜瑶微微一颤。
沈淮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可以说粗手粗脚。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试图将额饰戴上去,调整位置。微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额头、鬓角,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呼吸喷吐在她的发顶,痒痒的。
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把卡扣弄好。
额饰完美地贴合了她的额线,中央那枚深蓝镇魂晶恰好垂在眉心上方,冰凉的触感缓缓渗入皮肤,一股清流般的灵力温和地拂过她的识海,连日来的惊惧疲惫似乎真的被抚平了些许。
两侧垂下的细链和碎晶恰到好处地落在耳侧,非但没有试图遮掩那对狐耳,反而像是一种别致的点缀,衬得那雪白的绒毛和绯红的耳尖越发醒目,却又奇异地被那镇魂晶的清冷气息中和了那份妖异,多出几分不容亵渎的疏离感。
沈淮退后半步,抱着手臂打量她,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和……占有欲。
“啧,还行。”他嘴上说得勉强,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以后就戴这个,那破帽子扔了”
姜瑶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眉心那枚冰凉的水滴晶石,又摸了摸不再被帽子压抑、反而被衬托得有些不一样的狐耳。
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陌生又熟悉,依旧苍白,却似乎……多了点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一脸“老子眼光真好”的沈淮,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这冰凉的晶石和那他笨拙的温柔,烫了一下。
她飞快地低下头,耳朵尖却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抖,蹭过垂下的细链,发出几不可闻的清脆声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