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非人的脚步声在密室外的走廊回荡,越来越近,金属摩擦着混凝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它们不急促,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碾压式的节奏,仿佛来的不是一群士兵,而是某种缓慢合拢的巨钳。
凌栖从半空落下,双星系统般旋转的星盘残片虚影没入他的掌心,那清凉与灼热交织的奇异平衡感暂留在体内。
他看了一眼仍在角落艰难重塑、身形在幼兽与那恐怖人形轮廓间闪烁不定的球球,最终咬牙冲向密室另一侧。
那里有一扇被陈教授尸体先前遮挡的不起眼的暗门,材质非金非石,触手冰凉,上面蚀刻着与星盘同源却更加古老晦涩的符号。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延伸的深不见底的阶梯。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流从中涌出,带着陈腐的尘土、冰冷的金属,还有一种……空旷的回响,仿佛通向某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凌栖没有犹豫,俯身冲了进去。在他身影没入黑暗的下一秒,那扇门再次无声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同时,密室的主入口被暴力撕裂!但闯入的并非身着防护服的士兵,而是几个动作僵硬、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人”。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灰败的蜡质光泽,眼睛是全然的乳白色,没有任何瞳孔的痕迹。他们的行走方式极其怪异,关节仿佛反向弯曲,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
它们没有理会角落散发微弱能量波动的球球,而是径直走向那扇刚刚闭合的暗门,苍白的手指在门上滑动,留下湿黏的痕迹。
“ 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用胸腔共鸣的嗡鸣,似乎在交流,又像是在……定位。”
门内,凌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绝对黑暗的回廊。并非没有光,而是光在这里似乎被吞噬了。
他皮肤下的星盘纹路自发地散发出微弱的金色光晕,勉强照亮脚下不足一米的范围。阶梯早已消失,脚下是平整却布满细微刻痕的地面,刻痕的走向让他莫名联想到大脑的沟回。
绝对的寂静。连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吸收了。
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可能只走了几分钟,也可能走了几个小时。
周围的黑暗并非一成不变,有时会变得稀薄,显露出远处一些巨大、沉默的轮廓——像是坍塌的巨柱,又或是某种生物的庞大骸骨。
它们的形状挑战着他对几何结构的认知,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低语。
起初极其微弱,像是无数人隔着厚重的帷幕喃喃自语,音节破碎,无法辨识。
但随着他深入,低语逐渐变得清晰,却更加令人不安。
它们使用的语言他从未听过,充满了吸气音和滑腻的辅音,但奇怪的是,他居然能模糊地理解其中的含义碎片。
“……容器……又一個容器”
“……祂在看……一直看著”
“……門……需要鑰匙……痛苦的鑰匙”
这些低语并非单一来源,它们重叠、交织、互相矛盾,仿佛来自不同时空的回响,充满了疯狂、渴望以及一种非人的冷漠。
凌栖感到头痛欲裂,这些低语似乎在撬动他记忆的缝隙,一些不属于他的画面碎片闪烁起来:“冰冷的青铜触感、无尽的星空漩涡、巨大的漠然的瞳孔注视……”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遵循着掌心那半块星盘残片传来的微弱牵引感前进,这残片似乎与这里的某种东西产生着共鸣。
突然,他脚下的触感变了。
不再是坚硬的刻痕地面,而是变得……柔软,甚至有轻微的弹性,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低头,借着自己身上散发的微光看去——心脏骤停。
他正站在一片暗红色的巨大而柔软的有机质组织上!这组织如同地毯般向前蔓延,看不到尽头。
表面布满了搏动着的蓝紫色的纤细血管网,以及一些微微开合的孔洞,孔洞边缘湿润,分泌着某种莹亮的黏液。
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郁,混合了一种甜腻的、如同腐烂蜂蜜般的腥气。低语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像是在他脑子里尖叫。
他猛地抬头,发现前方的黑暗中,悬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如同巨大卵泡般的囊体。
每个囊体内部,都浸泡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是那些消失的后颈有着星盘印记的“容器”们。
他们双目紧闭,表情或安详或扭曲,身体通过无数细小的脉动着的触须与囊壁相连,像是在被输送养分,又像是在被抽取什么。
而在这些囊体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黑暗的轮廓,仿佛一颗缓慢搏动的由阴影和低语构成的心脏。
凌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这不是科技!这根本不是人类科技能达到的景象!”
这是一种活着的、古老的完全异质的存在!南极冰盖下的星盘,连接的竟然是如此可怖的源头?
就在这时,他前方一个囊体突然剧烈颤动起来。里面的“容器”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旋转的星云。” 他的嘴巴无声地张大,超越人类极限的角度,喉咙深处不是声带,而是一个微缩的旋转的星盘虚影!
一股强大的针对他意识本源的吸力骤然传来,仿佛要将他拉扯过去,融入那片可怕的温床。
凌栖踉跄后退,星盘纹路剧烈闪烁,抵抗着那股力量。就在他几乎要失去平衡的瞬间,一个银蓝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小腿。
“是球球……”
它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恢复了幼兽的形态,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银蓝色的毛发黯淡,脚步有些蹒跚。
它仰头看着凌栖,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盏温和的灯,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狡黠、疯狂或非人的威严,只有一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
它没有看那片可怕的有机温床,也没有理会脑海中疯狂的低语,只是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凌栖的手。
然后低头,舔舐着自己前爪上一点点剥落的鳞片……那里露出底下些许蠕动的数据核心,但很快被新生的柔软绒毛覆盖。
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与它毫不相干,又或者,对它而言,这不过是某种……常态。
它的平静与周遭的疯狂形成了极度诡异的反差。
球球舔完爪子,再次看向凌栖,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呼噜噜的声音,然后转身,尾巴尖轻轻摇晃,示意凌栖跟它走。
它走向的,是那片巨大黑暗轮廓的侧方,那里似乎有一条更加狭窄、被某种发光的菌落微弱照亮的缝隙。
凌栖看着球球那看似无害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恐怖的心脏轮廓和无数被禁锢的“容器”。
低语仍在继续,疯狂灌入他的脑海,但球球的呼噜声,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这一切。
他该相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