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晨初现

晨光熹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林珩的眼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睁开眼，第一次没有感到那种熟悉的、胃部紧缩的晨间焦虑。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林烬已经在准备早餐。

林珩慢慢坐起身，听着外面锅铲与锅具轻轻碰撞的声音。这种声音曾经让他恐惧——那通常意味着哥哥心情不好，很快就会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但现在，这声音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安心。

他穿上拖鞋，轻轻打开房门。厨房里，林烬正专注地盯着平底锅里的煎蛋，眉头微蹙，仿佛在对待一道数学难题。林珩注意到哥哥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昨晚又熬夜批改作业了。

“哥。”林珩小声叫道。

林烬转过身，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醒了？快去洗漱，早餐快好了。”

这种自然的互动在几个月前是无法想象的。那时候林珩的每一声“哥”都带着恐惧，而林烬的回应总是冰冷刺骨。

餐桌上摆着金黄的煎蛋、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和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林烬坐下后，没有立即开始吃，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昨天的小测成绩出来了。”林烬语气平静。

林珩的手微微一颤，筷子险些掉落。尽管哥哥已经改变许多，但提到成绩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紧张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全班只有一个人解出了最后那道超纲题。”林烬打开文件夹，目光落在试卷上，“用的是我都没想过的方法。”

林珩屏住呼吸，等待判决。

“你很棒，小珩。”林烬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不仅是那道题，整个卷子你都完成得很好。98分，全班最高。”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林珩怔怔地看着哥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是因为他得了高分，而是因为林烬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勉强或刻意，只有纯粹的欣慰和认可。

“思路很清晰，步骤也完整。”林烬继续说着，手指轻轻点着试卷上的解题过程，“尤其是最后这道题，你用的这个方法，下周的课上我能跟同学们分享吗？当然，不会提到是你的答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林珩机械地点点头，仍然处在震惊中。哥哥在征求他的同意？那个曾经不顾他的感受，当众批评他“愚蠢”、“无能”的哥哥，现在竟然如此尊重他的意愿？

“快吃吧，要凉了。”林烬把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今天放学后我可能要晚一点，年级组有个会议。你可以在图书馆等我，或者跟陈浩一起写作业？”

“图书馆吧。”林珩小声回答，然后补充道，“哥，你会很久吗？”

问出这句话需要莫大的勇气。过去的他绝不敢过问哥哥的行踪，那只会招来一句“轮不到你管我”。

但林烬只是看了眼手表：“不会超过一小时。结束后我带你去吃那家你喜欢的云吞面，怎么样？”

林珩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去学校的路上，车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林烬没有开数学讲座，反而讲起了学校里的趣事——教语文的王老师又在办公室养了新植物，体育组的张老师和他的猫吵架...这些平凡的小事构成了一个林珩从未了解过的哥哥的形象。

到了校门口，林珩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林烬轻轻叫住他。

“小珩。”林烬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不管考试成绩如何，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记住这一点，好吗？”

林珩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这些话简单，却重如千钧。他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一整天的课程中，林珩发现自己能更专注地听讲，而不是时刻处于防御状态，准备迎接可能的羞辱。数学课上，当林烬讲解那道超纲题时，他真的没有透露林珩的名字，只是说“有位同学提供了非常巧妙的解法”。

下课后，陈浩凑过来：“老林今天心情很好啊！居然没发火，明明那么多人都没做对最后那道题。”

林珩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喜悦。只有他知道哥哥改变的原因。

放学后，林珩依言去了图书馆。他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书页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他：

“小珩，等很久了吗？”

林珩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哥哥比预期早了半小时到来。林烬手里拿着两本崭新的书——《基础天文学》和《星空观测指南》。

“路过书店看到的，想起你说对天文感兴趣。”林烬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仿佛不习惯这样直白地表达关心，“不知道合不合适，可以放在家里随便翻翻。”

林珩接过书，指尖抚过光洁的封面。这不是随便翻翻的书，他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的入门教材，适合高中生阅读水平。

“谢谢哥。”他小声说，把书小心地收进书包。

云吞面馆里人声鼎沸，热气氤氲。林烬熟练地点了单，特意嘱咐老板不要放香菜——林珩不喜欢。这个细节让林珩心里微微一暖，哥哥连这样的小事都记得。

等待上菜时，林烬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珩，我知道过去的伤害不会轻易消失。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努力，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叫你‘弟弟’的哥哥。”

林珩怔住了，热雾朦胧中，他看着哥哥真诚而略带痛苦的眼睛，忽然明白这种改变对林烬而言同样不易。

“我知道，哥。”他轻声回答，这三个字第一次没有带着恐惧和颤抖。

面来了，热气腾腾。兄弟俩安静地吃着，不再需要言语填充空间。那种沉默不再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而是温暖而安宁的。

回家的路上，华灯初上。林珩看着窗外流转的灯光，忽然感到一丝困意。他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车内的音乐声调小，空调温度被稍稍调高。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车停了，一件外套轻轻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

“对不起，小珩。还有，谢谢你给我机会改正。”

他没有睁眼，但一滴泪悄悄从眼角滑落，消失在衣领中。这一次，不是出于痛苦或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他几乎已经忘记的感觉——被爱着的感觉。

车重新启动，向着家的方向驶去。夜空中有几颗星星顽强地闪烁着，穿透城市的灯光，照亮归途。

长夜尚未完全过去，但晨光已现，温暖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