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名教皇殿送来的侍女,如同十二尊精致却沉默的雕像,入驻了暖阁旁的侧殿。她们行事规矩刻板,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低眉顺眼,从不多说一句话,多看一样东西。她们将蝶之灵的生活起居打理得无微不至,甚至堪称奢华,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感,却让原本温暖的暖阁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蝶之灵对此心知肚明。她并未表现出任何排斥或异常,依旧扮演着那个被娇养得有些懵懂的小女孩,对她们和颜悦色,甚至偶尔会赏赐一些点心——虽然那些点心最终都会经由金鳄斗罗的人检查后,才会真正被那些侍女食用。一种无声的、彼此心照不宣的较量在细微处弥漫。
然而,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
数日后,教皇冕下比比东再次驾临供奉殿。这一次,她并非突然造访,而是提前通了消息,仪仗周全,姿态摆得十足。
她依旧华服加身,威仪万千,但眉宇间那冰冷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些许,看向被千道流抱在怀中的蝶之灵时,目光虽然依旧复杂,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姨母”的、略显疏离的温和。
“大供奉近日辛苦,将之灵照顾得很好。”她开口,声音平稳,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本座思虑再三,先前派遣侍女,虽是好意,却未免有些欠妥,未能充分考虑孩子的喜好与供奉殿的规矩。”
她轻轻抬手,身后一位随行的紫衣主教立刻躬身奉上一个用暖魂玉打造的盒子。盒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弥漫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株通体碧绿、形状如同蝴蝶展翅的仙草,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白色光晕。
“此乃‘碧蝶凝露草’,于稳固根基、温养灵魂有奇效。”比比东缓缓道,“算是我这做姨母的,补上的见面礼。希望之灵能喜欢。”
这份礼物,可谓贵重至极,而且正对蝶之灵的需求,显然是用心挑选过的。更重要的是,这个举动本身,传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缓和信号。
千道流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看了一眼那株仙草,又看了看比比东,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教皇冕下有心了。之灵,谢过姨母。”
蝶之灵很配合地从千道流怀里探出身子,眨着大眼睛,对着比比东露出一个甜甜的、毫无心机的笑容,奶声奶气地道:“谢……姨母。”
比比东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影(或许是比比蝶衣年少时),那冰封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极其生疏却真实的缓和弧度。
“嗯。”她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去。
自那日后,那十二名侍女依旧存在,但她们的行动似乎受到了一层无形的约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而教皇殿与供奉殿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似乎也随着这株“碧蝶凝露草”的到来,悄然缓和了几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蝶之灵不明白比比东为何突然转变态度,但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她乐得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随着她日渐长大,能够跌跌撞撞地跑跳,简单的语言交流也不再是问题,千道流开始允许她在特定的、被严格清理过的区域进行更广阔范围的“探索”。当然,身边永远跟着至少一位供奉或金鳄斗罗信任的护卫。
这一日,阳光正好,她被允许在供奉殿后方一片专门开辟出的、设有强大结界的花园里玩耍。千仞雪陪在她身边,正努力地用魂力凝聚出小小的金色光蝶逗她开心。
突然,花园的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少年少女的说话声。
“哥哥,快点嘛!听说花园里新引进了几种会发光的月光兰,晚上看肯定很漂亮!”
一个带着些许娇憨与魅惑的少女声音响起。
“娜娜,你慢点,这里毕竟是供奉殿区域。”一个略显清冷的少年声音回应道,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
“怕什么,老师已经跟大供奉打过招呼了,允许我们过来参观一下的。”另一个声音洪亮、带着些许急躁的少年声音插了进来,“再说,不是还有邪月哥在嘛!”
话音未落,三个身影出现在了花园入口。
为首的是一个少女,看上去约莫七八岁年纪,身穿火红色的修炼服,身材已经开始抽条,勾勒出青春的曲线。她有着一头柔顺的橙色长发,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大眼睛,眼波流转间,仿佛天然带着一股迷人的魅惑力。正是比比东的亲传弟子,胡列娜。
她身后,跟着两个少年。左边一人,身材挺拔,穿着银色的劲装,面容冷峻英俊,一头银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沉稳,腰间佩戴着两把月刃形状的魂导器,正是胡列娜的哥哥,邪月。
右边一人,则是一头如火般的红色短发,身材比邪月还要壮硕一些,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表情,眼神炽热,尤其是看向胡列娜时,那股热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自然是邪月和胡列娜的队友,焱。
三人显然没想到花园里有人,尤其是看到千仞雪和被她牵着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时,都愣了一下。
胡列娜最先反应过来,她显然认得千仞雪,立刻收敛了些许跳脱,恭敬地行礼:“参见少主殿下。”邪月和焱也跟着行礼,只是焱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了蝶之灵身上。
千仞雪微微颔首,恢复了平日里那份属于少主的矜持与清冷:“不必多礼。你们是来参观月光兰的?”
“是的,少主。”胡列娜点头,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正抓着千仞雪衣角、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蝶之灵,“这位是……”
千仞雪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她弯腰将蝶之灵抱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之灵。灵儿,这三位是教皇姨母的弟子和他们的伙伴,胡列娜,邪月,还有焱。”
蝶之灵看着眼前三位未来的“黄金一代”,大眼睛眨了眨。她对胡列娜的魅惑气质感到新奇,对邪月的冷峻觉得有趣,对焱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则觉得有点……傻乎乎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挥了挥小爪子:“娜娜姐姐……邪月哥哥……焱哥哥……好?”
软糯糯的小奶音,配上那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小脸,瞬间击中了胡列娜的心。她眼中的魅惑瞬间被惊喜和喜爱取代,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都放柔了:“你就是之灵妹妹吗?早就听老师提起过你,果然比传说中还可爱!”
邪月虽然依旧表情冷峻,但眼神也柔和了些许,对着蝶之灵微微点了点头。
焱则直接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些:“你…你好啊,小不点。”他嗓门有点大,吓得蝶之灵往后缩了一下。
千仞雪立刻瞪了焱一眼。
焱顿时尴尬地闭嘴。
胡列娜被蝶之灵萌得心肝颤,从魂导器里拿出一个用红宝石雕成的、活灵活现的小狐狸挂坠,递给她:“送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蝶之灵看着那亮晶晶的小狐狸,眼睛一亮,接过来说:“喜欢!谢……娜娜姐!”
有了这个开场,气氛瞬间融洽起来。千仞雪也不是真的高傲冷漠之人,见妹妹喜欢,便也放下了少主的架子。
胡列娜性格活泼,很快便和蝶之灵玩到了一起,给她讲训练中的趣事。邪月话不多,但会在一旁用魂力凝聚出小小的月刃,灵活地上下翻飞,逗她开心。焱则努力想表现,一会儿用火焰魂力捏个小狗,差点把草地点着,被邪月冷冷瞥了一眼后赶紧熄火,讪讪地跑去摘最好看的花来送给蝶之灵和胡列娜。
花园里充满了少年少女们(和一个伪幼儿)的笑语声。
蝶之灵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慢慢升起一个念头。她拉了拉千仞雪的袖子,又看向胡列娜三人,用充满期待的大眼睛望着他们,努力组织着语言:
“姐姐……娜娜姐……玩……以后……一起?灵儿……喜欢!”
她想和他们一起玩,想有更多的朋友。
千仞雪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她看向胡列娜三人。
胡列娜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啊!以后我们常来找之灵妹妹玩!”她能感觉到老师比比东对蝶之灵态度的微妙变化,加之她确实喜欢这个漂亮又不认生的小妹妹,这个提议正合她意。
邪月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眼含期待的蝶之灵,也轻轻点了点头。
焱自然更没有意见。
一种崭新的、轻松愉快的联结,在这个午后悄然建立。
躲在暗处守护的金鳄斗罗看着这一幕,抚着胡须,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或许,孩子们的友谊,能成为化解坚冰的一缕暖阳。
而蝶之灵并不知道,这次偶然的相遇,为她未来在武魂殿的生活,掀开了怎样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