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年夏·暂别重逢——
渤海国使团返京那日,长安下着绵密的雨。敖丙立在朱雀门外的青石板上,看着雨丝在鳞纹伞面碎成晶亮的珠。三个月不见,那人该是又长高了些——
"想我了?"
伞面突然被赤绫掀开,哪吒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发梢滴着水,手里却紧紧攥着个油纸包。
"杏花楼的酥酪,"他不由分说塞进敖丙怀里,"再不吃就凉了。"
油纸包透着温热,敖丙指尖微动,伞面倾斜出一方晴空:"将军淋雨..."
话未说完,哪吒突然拽着他手腕按向自己心口。隔着湿透的衣料,掌心下的心跳又急又重:"摸到没?"少年将军眼睛亮得惊人,"你走那日埋的追魂咒——现在疼得很。"
雨幕模糊了远处的宫阙。敖丙龙角泛起微光,将两人笼在淡蓝的结界里。他低头咬开油纸包,酥酪的甜香混着哪吒身上的雨水气息,莫名让人想起东海最深处的暖流。
鸿胪寺的文书堆了满案。敖丙正批阅着,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铃响。
"下来!"哪吒在院中架了梯子,"带你去看好东西。"
暮色中的西市比白日更喧闹。哪吒拽着敖丙钻进一家胡商铺子,掌柜笑着捧出个鎏金鸟笼:"按将军吩咐,用南海珊瑚磨的栖木..."
笼中蜷着只蓝羽雀,尾翎像极了龙鳞的光泽。
"它只饮朝露,"哪吒戳着鸟笼,"像不像你们龙族..."话音未落,那雀儿突然啄破他指尖,血珠溅在敖丙袖口,晕开一朵暗梅。
敖丙瞳孔骤缩——血里带着熟悉的封印气息。
"你去了陈塘关。"
哪吒舔着指尖笑:"怎么,我们龙君殿下在老家有相好?"
笼中的雀儿突然开始歌唱,调子竟与敖丙幼时在东海常听的鲛人谣一模一样。
夜雨又至时,敖丙在客馆檐下发现醉醺醺的哪吒。少年将军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封着道明黄符咒。
"陛下赏的..."他拽着敖丙衣襟直起身,"...荔枝酿。"
酒液倾入白玉杯的声响格外清冽。哪吒忽然按住敖丙的手:"你们渤海国..."他眼底醉意朦胧,"有没有这种喝法?"
交杯酒的温度从指尖漫到耳根。敖丙垂眸看着两人纠缠的衣袖,没注意到哪吒用枪尖在案几刻下的新图案——两只交颈的鹤,羽翼间藏着枚逆鳞。
雨停时,哪吒已经睡去。敖丙将他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发现颈侧有道新伤——是陈塘关镇龙钉留下的痕迹。
窗外最后一滴雨落在陶罐上,里面传来细微的抓挠声。敖丙掀开符咒,对上一双猩红的龙瞳——分明是条幼蛟,额心还钉着半截火尖枪的碎片。
晨光穿透云层时,敖丙站在鸿胪寺的廊下,指尖摩挲着那枚从陶罐中取出的火尖枪碎片。碎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龙血,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暗金色。
——陈塘关的镇龙钉,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钉在一条幼蛟的额心。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哪吒颈侧那道伤痕的形状。伤口边缘微微发黑,显然是被龙息灼烧过的痕迹。
"殿下。"身后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渤海国密信。"
羊皮卷在掌心展开,熟悉的字迹让敖丙瞳孔微缩——
"安禄山已得龙族助力,陈塘关异动,速查哪吒。"
檐角的风铃突然剧烈摇晃。敖丙蓦地回头,正对上墙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哪吒蹲在墙头,手里抛玩着一颗荔枝,笑得漫不经心:"你们龙族的密信..."荔枝在他掌心裂开,露出血红的果肉,"...都爱用这么醒目的火漆?"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笼罩在敖丙身上。两人之间飘着细碎的雨沫,像是某种未落的泪。
敖丙缓缓收拢五指,火尖枪碎片刺入掌心,龙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细小的冰花。
"李将军,"他声音比冰还冷,"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哪吒跳下墙头,赤绫扫过满地冰晶。他俯身捡起那片沾血的荔枝皮,轻轻按在敖丙心口:
"你说呢?"
远处传来净街鼓声。两人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两柄同时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