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会面

第七章：秘密会面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连星光也悄然隐匿。林默下意识地紧了紧风衣的领口，寒意顺着脖颈爬升，脚步在荒草丛生的小径上沙沙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碎片上。废弃的旧市立图书馆孤零零地矗立在城市边缘，宛如一座被遗忘的墓碑，在荒芜中沉默地守望着过往的荣光与如今的衰败。斑驳的外墙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如同岁月的血管，缠绕着这座沉睡的遗迹；破碎的玻璃窗空洞地张望着，宛如一双双失去神采的眼眶，冷冷凝视着这个被科技幻象与层层谎言包裹的世界。

他低头，再次确认手中那张泛黄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的勇气：“午夜，旧市立图书馆，东侧阅览室。”没有署名，只有三个鲜红的圆点，像是凝固的血滴，又似命运刻下的警告符号。心跳在胸腔中悄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刹那间，铁锈的腥味混杂着陈年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月光从屋顶的裂缝斜切而入，如银色的利剑，划破黑暗，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它们缓缓旋转，宛如星河碎屑，在寂静中跳着无声的舞。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倾颓的书架之间，披着深灰色的风衣，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轮廓分明、冷峻如刀削的脸。她缓缓转身，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你来了。”

“你是谁？”林默警惕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滑向口袋中的防身电击器，指尖微微发颤。

“苏瑾。”她缓缓摘下帽子，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如同霜雪覆盖的金属丝线，“曾经是‘基因适配计划’的首席研究员，现在……是个逃亡者。”她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刺人心，“你可以叫我苏教授。”

林默心头猛然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这个名字，他曾偶然在内部档案的边角瞥见过——被一道刺目的红笔划去，旁边标注着冰冷的两个字：“已清除”。一个本应从历史中抹去的名字，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们骗了你。”苏教授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上，“所谓‘临时转换’，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每一次你变成龙，你的DNA都会被体内植入的龙基因逐步侵蚀、覆盖。不是‘借用’，而是‘取代’——一点一点，把你从人类变成异种。”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从肺部蔓延至全身。“你是说……我正在被……改造成龙？”

“准确地说，是被同化。”她从风衣内袋取出一枚小巧的微型投影仪，轻轻一按，空中便浮现出一段螺旋状的双链基因结构——那是他的DNA序列。然而，其中一部分正被某种暗金色的纹路缓慢侵蚀，如同藤蔓吞噬古树。投影下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数据：“第一次转换后，0.7%被覆盖；第三次，上升至3.2%；最近一次……已达17.9%，逼近18%。增长呈指数级，不可逆。”

林默踉跄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书架，震落几片积尘。他忽然想起每次变身后的剧烈头痛，想起镜中那双越来越狭长、瞳孔泛着金光的眼睛，想起指甲边缘悄然浮现的鳞片纹理，甚至昨夜洗澡时，肩胛骨处竟浮现出一片细密的、泛着青铜光泽的角质层。原来那不是副作用，而是身体正在无声地背叛他——那是侵蚀的铁证。

“那……我还能撑多久？”他的声音颤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

“因人而异。”苏教授收起投影仪，语气沉重如铅，“但根据过往数据，通常不超过五十次转换。一旦超过这个阈值，人类基因将彻底被压制，神经系统会被龙类本能全面接管。你会失去语言能力，记忆碎片化，情感退化，最终沦为一头只受原始欲望驱使的野兽——永远困在龙形之中，意识消散，人格湮灭。”

林默的胃部猛然绞紧，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内衣。他猛地想起小陈——那个总在更衣室咳嗽不止、眼神呆滞如空壳的同事。上个月，小陈在一次夜间巡逻中“意外”坠崖，官方通报称“变身失控，坠落致死”。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那机械般的动作，那指甲下隐约闪现的黑色鳞片……根本不是失控，而是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为什么没人阻止？这太疯狂了！”林默咬紧牙关，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恐惧，几乎要撕裂喉咙。

“因为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苏教授冷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城市守护者’只是美丽的幌子，动物园更是遮羞布。真正掌控这项技术的，是军方‘深蓝项目组’。他们需要长期、稳定的活体数据，来研究基因融合的极限，测试人类与龙类基因的兼容性。而你们这些‘志愿者’，不过是实验品，是消耗品，是通往终极兵器的垫脚石。”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林默的灵魂：“你以为你在守护城市？不，你是在为他们的终极兵器铺路——一种能完全控制、随时召唤、绝对服从的龙化士兵。而你们，就是第一批原型机。”

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大地正在崩塌。他加入项目，是因为妹妹的医疗费像一座山压在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每次变身，他都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报酬，足以支付医院账单，延续她的生命。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出卖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还有作为“人”的最后尊严。

“有没有办法……逆转？”他几乎是哀求地问，声音沙哑得如同风中残烛。

苏教授沉默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最终缓缓摇头：“常规手段无效。被覆盖的基因序列无法修复，如同泼出的水，覆灭的火。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原始基因样本’——也就是最初用于开发转换技术的纯种龙基因库。那里面含有未被修改的原始编码，理论上可以中和侵蚀进程，甚至启动基因回滚，恢复人类基因的主导权。”

“在哪？”

“据我所知，藏在‘北极光研究所’的地下七层。那里戒备森严，出入需三级权限，且所有数据均物理隔离，无法远程访问，连网络都不通。”她凝视着他，目光复杂，“而且……我已经三年没收到那里的信号了。也许，它已经被销毁，或者……被转移。”

林默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那道细小的条形码——那是每次变身前必须扫描的身份标识，冰冷而精确。如今看来，那更像是一道囚笼的锁，一道烙印在皮肉之下的奴役印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忽然抬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苏教授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悔恨：“因为我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我亲手设计了第一代转换算法，以为能造福人类，治愈绝症，突破生命极限。直到我亲眼看到第一个实验体在完全龙化后，用利爪撕碎了自己的妻子……而监控室里，高层在鼓掌，庆祝‘突破性进展’。”

她从风衣夹层中取出一枚金属U盘，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泛着幽蓝的冷光，递了过来：“这里面有部分未被删除的研究日志，包括几位仍在世的早期研究员的藏匿地点。也许他们知道更多。但记住——一旦你开始追查，你就不再是‘守护者’，而是‘目标’。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消失。”

林默接过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如针般刺入掌心，让他心头一颤。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要么继续被欺骗，一步步沦为野兽；要么踏上一条充满未知与死亡的真相之路，哪怕前方是深渊，也必须前行。

风忽然大了，卷起残破的书页哗哗作响，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在哀叹，在召唤。远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霓虹闪烁，车流如河，却再也照不进这座被遗忘的图书馆，照不进这片被黑暗吞噬的真相之域。

苏教授重新戴上帽子，转身走向更深的黑暗，背影逐渐模糊，如同融化的影子。临走前，她留下最后一句低语，随风飘散：

“小心身后的人，林默。他们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