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协管员被陈老头喝退后，巷子里似乎短暂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这份平静，像暴雨来临前闷热凝固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林老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像一条潜伏在臭水沟里的鬣狗，只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或者，酝酿更恶毒的手段。
招娣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用力。她疯狂地抓住一切机会认字，陈老头教的那点东西早已满足不了她。她开始留意所有带字的东西——墙上斑驳的标语、被扔掉的破旧商标纸、甚至地上被踩脏的废报纸。每一个陌生的“黑坨坨”都让她如获至宝，反复描画，直到刻进脑子里。她不再仅仅是为了“有用”，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抗，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武装自己，对抗那无处不在的恐惧。
阿婆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不再只是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开始教她更实际的东西。
“囡囡，你记性好，”阿婆一边摸索着缝补一件旧衣，一边说，“把这巷子从左到右，一共多少户人家，每户大概几口人，当家的做什么营生，门口有什么显眼的记号，都在心里过一遍。不是让你去嚼舌根，是让你心里有本账。哪天万一有什么事，求人帮忙，也好知道该敲谁的门，该说什么话。”
招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阿婆的用意。她开始仔细观察这条她生活了快一年的巷子。东头第一家是焊洋铁壶的李叔，人闷声不响，但手艺好；隔壁是张奶奶带着小孙子，儿子媳妇在城里打工；再过去是王大妈家，门口总堆着捡来的废品……她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这条巷子的人情地理，一点点存入心中那本无形的“账册”。
阿婆还教她认钱。不是认识面值，那太简单。是教她用手指摸，用耳朵听。
“新票子脆，旧票子软。真银元吹口气，放在耳边有嗡嗡的响，假的没有。找钱的时候，别光信眼睛，手和耳朵也得醒着。”阿婆将不同面值的纸币和几枚磨损严重的硬币放在招娣手里，让她反复感受那上面的纹路和重量，听它们碰撞时细微的差别。
“人心里的小九九，有时候就藏在钱眼里。”阿婆淡淡地说。
这些教导，不同于以往挑豆子、听风雨的生活智慧，带着一种清晰的、防御和应对危机的锋芒。招娣学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她隐隐感觉到，阿婆在为她准备着什么，或者说，在为她可能面对的、更糟糕的未来，铺垫一点点可怜的基石。
暴风雨终究还是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了。
那天傍晚，天色擦黑，阿婆让招娣去巷口的小杂货店打半斤酱油。招娣攥着钱，一路小跑，心里还默念着刚学会的几个难写的字。
就在她打完酱油，抱着瓶子往回走，拐进离家最后一段昏暗巷道时，一条麻袋猛地从头顶罩下！天旋地转间，她被人粗暴地扛了起来！
“唔……！”惊呼声被粗糙的麻袋布堵了回去，酱油瓶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浓烈的酱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扛着她的人力气极大，脚步飞快，对巷子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三拐两拐就钻进了一条更偏僻的死胡同。招娣像离水的鱼一样拼命挣扎，恐惧的泪水浸湿了麻袋布，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呼救。
麻袋被扔在地上，袋口松开。招娣惊恐地抬眼，看到林老根那张因得意和酒精而扭曲的脸，旁边还站着那两个混混，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小贱货！老子看你这回往哪儿跑！”林老根呸了一口，伸手就来抓她。
招娣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躲开。
就在这时，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胡同口，堵住了唯一的去路。是阿婆！她拄着竹竿，佝偻着背，灰白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地“盯”着胡同里的三个人。
“林老根。”阿婆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空气，“放开她。”
林老根吓了一跳，显然没料到阿婆会这么快找来，还如此准确地找到了这里。但他仗着人多，立刻又嚣张起来：“瞎婆子！你来得正好！老子今天就把这赔钱货带走，看你能怎么样？！”
“我说，放开她。”阿婆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她慢慢向前走了两步。
一个混混嬉皮笑脸地上前想推开阿婆：“瞎婆子，滚开！别找不自在！”
他的话音未落，阿婆手中的竹竿动了！
那不是盲目的挥打，而是精准、迅疾如毒蛇出洞般的一刺！竹竿的尖端以惊人的力度和准头，狠狠戳在混混迎面骨最脆弱的地方！
“嗷——！”那混混惨叫一声，抱着小腿猛地蹲了下去，疼得脸都扭曲了。
另一个混混见状，骂了一句脏话，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刮刀，朝着阿婆比划：“老不死的！你想找死？！”
阿婆根本不看他，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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