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茉茉毕业那天,天空是洗过的蓝。她抱着一摞打包好的书走出宿舍楼,回头望了眼香樟树浓密的绿荫,突然想起陈初阳离开前说的话——“等我回来,我们就在这棵树下拍毕业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出版社的录用通知。她应聘上了编辑岗位,负责古典文学板块,面试时主考官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她想起那本1987年版的《边城》,想起陈初阳画的溪边白塔,轻声说:“喜欢那些藏在文字里的温柔。”
收拾行李时,她把那本速写本放进了最底层的箱子。银质书签被她串了根红绳,系在钥匙扣上,金属花瓣贴着掌心,像块不会融化的冰。
入职后的日子忙碌却充实。她校对古籍,策划新书,偶尔在深夜加班时,会泡杯橘子味的速溶饮料——超市里早就没有玻璃瓶的橘子汽水了,这是她能找到的最接近记忆的味道。
陈初阳的消息彻底断了线。她后来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他母亲的公司遭遇了严重的资金链断裂,他回国后几乎是被“绑架”着接手了烂摊子,连手机都被没收过一段时间。
“听说他把自己关在公司三个月,硬生生盘活了项目,”朋友叹了口气,“现在成了财经新闻里的常客,只是……看着挺累的。”
许茉茉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电脑,搜索他的名字。跳出的新闻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和记忆里那个在画室里笑出虎牙的少年判若两人。照片下方的标题写着:“陈氏集团少东家陈初阳:临危受命,续写商业传奇。”
她关掉网页,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突然想起他送她芦苇花那天,说“物理公式里藏着宇宙的规律,可我更想弄懂你的心思”。
秋天来时,出版社组织去郊外采风。车驶过一片芦苇荡时,许茉茉突然让司机停了车。白色的花穗在风里起伏,像极了陈初阳邮件里的照片,只是这一次,身边没有那个说“不如学校后山好看”的人。
她走下芦苇荡,弯腰摘了一小束,用橡皮筋捆好放进背包。回去的路上,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自由了。”
许茉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夹杂着轻微的电流音。
“茉茉?”陈初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芦苇荡了,是去写生了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未删除他的微信,只是屏蔽了朋友圈。大概是他最近才找回账号,取消了屏蔽。
“嗯,单位组织的,”许茉茉的声音有点抖,“你……”
“我把股份转让了一部分,”他轻笑了一声,带着释然,“我妈终于同意了,我可以重新做回物理研究员。下个月去北京的研究所报到。”
许茉茉握着手机,突然说不出话。背包里的芦苇花轻轻晃动,像在替她诉说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思念。
“你还在原来的城市吗?”他问。
“嗯,在出版社上班。”
“地址发我一下,”陈初阳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我……能去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