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痕

后半夜的病房格外安静，输液管里的液体滴完时，许念薇刚好醒了。护士进来拔针时动作很轻，叮嘱她明早空腹抽血，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离开。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走廊里偶尔传来张桂源走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谁，却偏偏让她更清醒。

凌晨五点多，天刚蒙蒙亮，许念薇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赶紧闭上眼，假装还在睡，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替她调整了一下枕头高度。

是张桂源。

他身上带着清晨的凉意，还有淡淡的薄荷牙膏味，和以前每个早起的清晨一样。许念薇的睫毛颤了颤，听见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空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缓缓睁开眼，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早上医生来查房，说她恢复得不错，上午输完最后一瓶液就能出院。许念薇点头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直到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也没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是不是走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张桂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纸袋，额头上带着薄汗，像是刚跑过步。

张桂源买了早饭

他把袋子递过来

张桂源医生说你抽完血就能吃点东西了

纸袋里是温热的豆浆和软平乎的南瓜饼，都是她以前爱吃的。许念薇捏着豆浆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鼻子发酸。

许念薇你不用上班吗

她小声问。

张桂源请了半天假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翻看

张桂源等你输完液，我送你回去

许念薇没说话，默默喝着豆浆。南瓜饼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腻，可她咬了两口就没了胃口。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只有输液管里偶尔传来的滴答声。

许念薇昨天谢谢你

她终于打破沉默，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张桂源抬眼看地，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晚更明显了

张桂源你一个人住，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他的语气带着点责备，却让许念薇想起以前。每次她加班忘了吃饭，他都会这样皱着眉数落她，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热乎的饭菜。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一下，又酸又涩。

许念薇我以为....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低下头，盯着被子上的褶皱。

张桂源沉默了很久，久到许念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低声说

张桂源分手 了，也不能看着你出事不管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许念薇心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她赶紧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是啊，他们曾经那么好。好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会和他绑在一起，好到她在分手时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下去。可半年过去了，她好像也慢慢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只是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才会暴露心底的依赖。

输完液已经是中午，张桂源去办了出院手续，拎着医生开的药走回来。许念薇收拾好东西，跟着他走出病房，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闷。

坐进车里，许念薇才发现车里的内饰几乎没怎么变。副驾上的靠枕还是她亲手缝的，上面的小熊图案已经有些褪色，中控台上的香薰还是她最喜欢的白茶味。

地忽然想起分手那天，她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却忘了这些藏在角落里的痕迹。

车子一路沉默地开着，张桂源没开音乐，车里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声响。快到小区门口时，许念薇忽然说

许念薇就在这儿停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张桂源没说话，却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停好车，他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她

张桂源我送你上去，顺便帮你把药放好

许念薇没拒绝。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他总有办法让她妥协。

走进公寓楼道，许念薇才发现楼道里的灯坏了，昏昏暗暗的。张桂源很自然地走在她前面，替她挡住可能碰到的管道，动作熟练得像是昨天才来过。

打开家门的瞬间，许念薇下意识地想收拾沙发上散落的抱枕，却被张桂源按住了手。

张桂源别动，你刚出院，去床上躺着

他把药放在茶几上，转身走进厨房，

张桂源我去给你烧点水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许念薇忽然觉得眼睛发涩。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过手，好像这半年的空白只是一场梦。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张桂源从柜子里拿出她常用的杯子，接水、烧水，动作一气呵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温暖得让人心慌。

水烧开了，张桂源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又把药盒打开，拿出今天要吃的药放在地手里

张桂源医生说饭后半小时吃，记得按时吃

许念薇接过水杯和药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张桂源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窗边。

张桂源冰箱里没什么吃的

张桂源我下午去超市买点菜，晚上给你做点清淡的

许念薇猛地抬头看他

许念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张桂源你会自己做饭?

他打断地，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张桂源上次你煮面条，把锅都烧糊了，忘了?

许念薇的脸瞬间红了。那是她刚学会做饭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煮面条，结果忘了关火，把锅烧得黑漆漆的，最后还是张桂源来收拾的烂摊子。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带着甜，也带着涩。

她看着张桂源的背影，忽然很想问他，这半年来，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偶尔会想起过去?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某个瞬间，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有些伤口，即使结了痂，也经不起再一次的触碰。

“忘不了你我互相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