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代价”

修斯家的书房暗室里，江随安靠在洁白的床铺上，脸色依旧苍白，但肩头、后腰和左臂的伤口已被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膜覆盖，不再渗血，只留下深红色的新肉痕迹。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弥漫，但疼痛已经大大缓解。

刚刚结束工作的辛西娅·修斯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绒擦拭着她那枚金色的魔法怀表，仿佛刚刚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艺术品保养。旁边桌上是已经拭净的手术刀，以及一根带着点点褐色、已经被人为掰断的白色细柱，断口出露出一截明显不应该存在的金属导线，再往外拉，是一个细小的芯片板，刚刚被紫衣少女施下了屏蔽魔法。

“好了，木乃伊小姐。”辛西娅将保养好的怀表收进睡袍内袋，“只要你不作死，三天后这层光膜脱落，保证光洁如初，不会影响你未来的……”她灰色的眸子瞥了随安一眼，带着惯有的嘲弄，“……社交活动。”

随安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回嘴。疼痛、失血和魔力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外面……怎么样了？”

“安静得很。”辛西娅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壁挂水晶球旁，指尖轻轻一点。水晶球内云雾翻腾，很快显示出书房外的景象——

小小的安德烈斯·瓦伦斯正蜷缩在书房那张巨大的红色天鹅绒扶手椅里，金色的脑袋一点一点，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已经睡着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看起来很旧很柔软的毛绒兔子玩偶。随安突然觉得这个玩偶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到过了。

“可怜的小东西。”辛西娅的声音听不出多少同情，“在家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被卷进大人的烂摊子里。还是个会怕痛的小孩子呢，不像你这个怪物。”

会怕痛的小孩子——看着水晶球里男孩安静的睡颜，随安的心脏猛然被重击。她突然又想起常戚前辈，前辈在阿西里时和她不同，她是杀手，前辈则是情报员。她想起他那时的话——很怕痛，不想死，所以才选择了侦查情报的位置。说这话时前辈向她微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是荡漾着春日的好天气。

江随安移开目光：“屏蔽……能维持多久？”

“我亲爱的‘疯帽子’小姐，”辛西娅转过身，倚在水晶球旁，双手抱臂，紫袍上的银线星辰在冷光灯下幽幽闪烁，“修斯家的空间屏蔽，就算是艾弗拉安全部的老狐狸霍恩亲自来，没个一天半日也别想找到门缝。更何况……”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们现在大概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东区的垃圾堆里翻找呢。追踪信号断得干干净净，足够让他们乱上一阵子了。还好你刚刚关于这个——”她瞥了一眼那根白色的、断掉的细柱，“说的还不晚，否则他们找上门来我可不保你。”

她顿了顿，灰色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随安：“现在，碍事的小鬼睡着了，你的小命也暂时保住了。我们是不是该来谈谈……‘代价’了，江随安？”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充满压力。辛西娅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那笑容背后，是冰冷的算计和待价而沽的冷酷。

她虽然不是很欣赏江随安的个性，但是对她的能力却还算认可。她可以理解阿莱西奥·斯帕勒看重江随安的原因，毕竟她可能也是阿西里挺有用的人才之一了。阿西里的其他成员，大多数因为背靠斯帕勒而暴戾乖张，而这完全跟一个杀手所必备的品质背道而驰。而阿莱西奥·斯帕勒本人对此似乎不甚在意，他要的只是手下的忠诚，以及利益——永恒的利益。

而这显然也会和自诩“正义”的艾弗拉站在对立面了——什么正义，明明杀死的人也不比阿西里他们这些黑道少了。不过只是占了个“政府”的名头，到底还是得到的利益不够吧。辛西娅腹诽，不然干嘛还搞什么“爱丽丝计划”，一个又一个往阿西里送卧底想搞垮人家，大家和平共处多好。

至于江随安……这家伙的私生活在辛西娅看来一向糜烂，不过如果抛开这个以及这人轻浮又自傲的恶劣性格不谈，辛西娅承认自己对她是怀有欣赏之意的。她以前跟阿西里有过几次合作，遇到比较精明的目标的时候斯帕勒都会请她协助，就是这样认识的江随安。这位小姐的加入虽然让她跑了不少生意，但也确实无形中帮了她大忙。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江随安并不只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江随安了。辛西娅·修斯需要一个更加有价值的回报，来平衡收留一个被通缉的艾弗拉叛徒兼阿西里成员和一个烫手山芋般的小瓦伦斯所带来的巨大风险。

江随安迎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灰眸，疲惫的眼底深处，属于“疯帽子”的锐利和决绝重新凝聚。她知道，真正的谈判——或者说，交易——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