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顾漫漫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惊惧和疲惫都彻底驱逐。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只有一片温暖安稳的黑暗包裹着她。

她是被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或许是某种庄园特有的、声音奇怪的鸟类）以及透过厚重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的。她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华丽穹顶，恍惚了几秒，昨日的记忆才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欧利蒂丝庄园。杰克。艾玛。奈布。伊莱……还有那个让人心悸的约瑟夫。

但奇怪的是，最初的极致恐慌似乎淡去了不少。或许是因为饱餐一顿，或许是因为充足的睡眠，或许是因为那双毛绒拖鞋和温暖的毯子，也或许是因为艾玛灿烂的笑容和杰克看似可靠的绅士风度。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尝试接受现状。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依旧冰凉，但不再让她如昨日那般惊慌。她穿上那双过大的毛绒拖鞋，嗒啦嗒啦地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阳光瞬间倾泻而入，有些刺眼，却带来了真实的暖意。

窗外并非她想象的阴森景象，而是一片修剪整齐却带着几分野趣的巨大花园，远处甚至可以看到迷雾缭绕的湖面和森林的轮廓。阳光下的庄园，褪去了夜晚的诡异，显露出一种古老而静谧的美，虽然依旧笼罩着一层说不清的寂寥感。

“咕噜……”肚子再次发出了抗议。

饥饿感将她拉回现实。她想起昨天那位沉默的厨师长和他美味的炖菜。或许……她可以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或者……如果可以的话，她能不能自己做点东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变得无比强烈。作为一个热爱烹饪的普通女孩，在陌生的环境里，做点熟悉的事情或许能让她找到一丝安全感和掌控感。而且……如果能做点什么表示感谢，是不是能更好地融入这里？她记得伊莱说她能让人“平静”，艾格说她的“色彩”干净，如果做饭能让大家开心一点，那就最好了。

下定决心后，顾漫漫快速洗漱了一下（梳妆台上的用具意外地好用），依旧穿着她那套格格不入的睡衣，外面裹着昨天的毯子，鼓起勇气打开了房门。

走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昨天小餐厅的方向摸索过去。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她就闻到了一丝食物香气，成功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厨房很大，设备齐全，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只为功能服务的感觉。那位魁梧的厨师长并不在，也许还没到准备餐点的时间。

顾漫漫像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溜进厨房，好奇地打开冰箱和储藏柜。里面的食材丰富得超乎想象，很多是她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但也有一些熟悉的基础材料：面粉、鸡蛋、牛奶、黄油、糖……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许……可以做点简单的中式点心？比如白糖糕？或者小饼干？材料似乎都够。

说干就干。她找到围裙系上，洗净手，开始笨拙却又专注地称量、搅拌。厨房里很快响起了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和面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完全沉浸在了烹饪的世界里，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容。

她没有注意到，厨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悄无声息”的旁观者。

最先到来的是奈布。他似乎是例行巡逻路过，听到动静警惕地靠近，却发现是那个异世界女孩在厨房里忙活，小脸上甚至沾了点面粉，神情专注得可爱。他靠在门框外的阴影里，双手抱胸，帽檐下的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打扰，只是沉默地停留了片刻，如同一个无声的哨兵，然后又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开。

接着是伊莱。他的役鸟先一步飞过来，落在厨房高高的架子上，歪着头看着下面。伊莱随后缓步走来，他没有进入厨房，只是站在门口，面向顾漫漫的方向，静静地“听”着。他似乎能“听”到那份专注和小心翼翼背后散发出的、温和而纯粹的气息，这让他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他停留的时间比奈布稍长，然后也安静地离开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顾漫漫完全没察觉，她正努力地和面团搏斗，试图做出记忆里的形状。

当她终于把第一批有点歪歪扭扭的白糖糕放进蒸锅，开始准备烤一些小饼干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看来漫漫小姐为我们准备了一份惊喜的早餐？”

顾漫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糖罐打翻。她猛地回头，看到杰克不知何时已经优雅地倚在了厨房门口，面具朝向她的方向，似乎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杰、杰克先生！”顾漫漫脸一红，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只是有点饿，想自己做点吃的……顺便……如果可以的话，也想给大家尝一尝……”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有点不好意思。

杰克走进厨房，步伐从容。他看了一眼料理台上那些形状不算完美却透着用心的小点心半成品，语气里的笑意更深了：“真是令人感动的心意。需要帮忙吗？比如……尝尝味道？”他开玩笑似的说。

“啊，马上就好！”顾漫漫连忙转身去看蒸锅和烤箱。

很快，简单的早餐准备好了。一碟蒸好的、散发着甜香的白糖糕，几盘烤得金黄的小饼干，还有一壶新泡的红茶。

顾漫漫忐忑地将点心端到小餐厅的桌上，杰克则自然地帮她拿了茶壶。

食物的香气似乎有着神奇的召唤能力。艾玛第一个闻香而来，惊喜地欢呼：“哇！漫漫你好厉害！这都是你做的吗？”

接着是美智子小姐，她摇曳着扇子走来，看到点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漫漫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艾格也拿着他的速写本出现了，他似乎对点心的造型很感兴趣。

甚至连诺顿·坎贝尔都默默出现在餐厅角落，目光扫过食物，又扫过顾漫漫，看不出情绪，但没有离开。

厨师长也来了，他沉默地拿起一块白糖糕，仔细看了看，然后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对着顾漫漫微微点了点头——这大概是他最高的赞誉了。

顾漫漫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口味……”

杰克率先拿起一块白糖糕，优雅地掀开面具一角（顾漫漫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没有去看），尝了一口，然后由衷地赞叹：“甜而不腻，柔软可口。非常美味，漫漫小姐。”

其他人也纷纷尝试，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惊讶和满足的表情。即使是诺顿，也拿起一块饼干，默默地吃完了。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顾漫漫心里暖暖的，脸上露出了来到庄园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就在这时，伊莱轻声开口，他的话让餐厅再次安静下来：“很温暖的味道。吃下去的时候，感觉连……一直缠绕不去的那些东西，都暂时安静了呢。”

顾漫漫愣住了。又是这种感觉？她的食物……真的有这种效果？

她下意识地看向众人，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不仅仅是好奇和善意，更添了一丝……珍视？

这份因为她微不足道的举动而悄然滋生的、细微却真实的联系，像一道暖流，缓缓淌过她的心田，也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这个冰冷庄园的角落。

她不知道的是，在餐厅外的走廊阴影里，约瑟夫正透过窗户看着里面其乐融融（相对而言）的景象，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通过食物传递的安抚之力吗？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或许，该更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这位特殊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