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NYX基地的训练室，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泼下来，照得每一台黑色曲面屏显示器都泛着冷硬的光。空调低声嗡鸣，却吹不散那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压抑。空气里漂浮着速食面和能量饮料混合的、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气味。

丁程鑫坐在特意调整过高度的电竞椅里，后背僵直。固定支具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坚硬地硌着他的皮肉，提醒着他与周围这圈四肢健全、动作流畅的职业选手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他的外设接口连着一堆转接线，像某种怪异的生命维持系统，昭示着他的“不同”。

对面，二队的几个队员或坐或站，眼神里的东西毫不掩饰——轻蔑，不耐烦，还有被强行塞来个“残废”搭档的窝火。刚才休息室里被宋亚轩怼过的那个寸头队员，嘴角撇着，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丁程鑫，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丁程鑫的指尖冰凉，搭在微凉的机械键盘上，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触感，却发现指关节因为紧张和隐忍的痛楚而有些发僵。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塑料和电子元件的味道。

宋亚轩坐在他旁边，戴上了耳机，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他调试着设备，动作快而精准，没有任何多余。他没看丁程鑫，也没看对面的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教练站在后面，抱着手臂，眉头拧得死紧。

自定义房间建好，地图加载：【深渊矿井】。一张以复杂地形、垂直落差和视野刁钻著称的团战图。

“三局两胜，常规赛节奏。”教练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开始。”

倒计时结束。

丁程鑫的角色“灵媒”出生在资源点边缘。他操纵角色移动，试图跟上宋亚轩突击手“轩”的切入路线。但轮椅上的操作终究与正常的座椅不同，高度、角度，甚至手臂发力的方式都透着别扭。一个简单的Z字规避，他的轨迹就显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慢了零点几秒。

【队伍】[二队突击]：啧。

【队伍】[二队狙击]：跟紧点啊辅助，掉坑里了？

公共频道没人说话，但队伍频道里跳出的文字带着刺。丁程鑫抿紧唇，额头渗出细汗，努力忽略掉那些字符，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宋亚轩高速移动的角色身上。

宋亚轩一言不发，他的角色如同鬼魅，在矿井锈蚀的钢架和深不见底的坑洞间穿梭，每一次现身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但他打得太凶，太激进，完全撕裂了常规的阵型，像是在独自冲锋。

丁程鑫拼尽全力策应，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快移动，敲击声密集得有些凌乱。他的预判还在，意识甚至比对面二队的人更清晰，但手和神经的连接总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一个关键的群体护盾，他的释放角度偏了毫厘，没能完全覆盖到侧翼的宋亚轩。

宋亚轩的血线瞬间被对面集火压下一大截。

【队伍】[二队医疗]：……操。

【队伍】[二队突击]（寸头）：会不会玩？盾是给你拿来描边的？

丁程鑫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这一刻，宋亚轩冰冷的声音突然切进私人语音频道，又快又急，没有任何情绪，像手术刀划开皮肉：“左上方35度，废弃升降梯钢索，预判1.2秒震荡陷阱，打断对面狙击手读条。”

丁程鑫甚至没时间思考这指令的突兀和难度，几乎是被训练出的本能驱动，手指已经动了。灵媒角色以一个极其别扭的扭身，法杖尖端微光一闪——

“砰！”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炸声。对面高点上，狙击手角色的致命一击读条被硬生生掐断！

机会！

宋亚轩的突击手如同早就预知这一切，根本没有回头看那爆炸，直接一个极限距离的突进，剑光撕裂昏暗的矿井，将因技能反噬而僵直的狙击手瞬间蒸发！

【First Blood！】

系统提示音响起。

二队的人显然没料到这一出，阵型出现了一瞬的混乱。

“右翼坑道，第三根支撑柱后，‘潜行’波动，减速力场覆盖半径三米，延迟0.5秒释放。”宋亚轩的指令再次砸来，不容置疑。

丁程鑫咬牙，鼠标猛地一甩，视角转动，技能按下——力场展开，幽蓝的光晕恰好笼罩了那个试图绕后偷袭的敌方刺客！

刺客身形骤然凝滞！

宋亚轩像是背后长眼，反手一剑回劈，配合赶来的队友，轻松收掉人头。

接下来的几分钟，训练赛变成了宋亚轩单人指挥的秀场。他的指令密集、精准、天马行空，完全打破了NYX既定的战术模板，每一个命令都刁钻到极致，完全依赖于丁程鑫那近乎变态的意识理解和赌博式的精准执行。

丁程鑫的操作依旧能看出生理性不适带来的凝滞和微小的失误，但在宋亚轩那些不讲道理的指令下，这些失误被压缩到了最小。他们不像是在打团队游戏，更像两个亡命徒在刀尖上共舞，一个肆意疯魔，一个在阴影里为他铺就每一寸染血的路。

二队的人被打懵了。他们跟不上这种完全脱节的节奏，配合频频出错。

当第二局“Victory”弹出时，训练室里安静得可怕。二队几个人脸色铁青，尤其是那个寸头，盯着屏幕，眼神像是要杀人。

三局两胜，已经没了悬念。

丁程鑫瘫在椅子里，后背全湿了，右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鼠标都握不稳。高强度集中和快速精确的操作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腿部固定器压迫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宋亚轩摘掉耳机，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他站起身，没看屏幕上胜利的字样，也没看对面面如死灰的二队成员，直接走到教练面前。

“数据。”他就说了两个字。

教练脸色复杂地调出后台统计。宋亚轩俯身看着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有效策应率，战术指令响应速度，关键控制贡献……”他报出一连串数据，最后直起身，看着教练，“够不够正式合同的标准？”

教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那些数据，尤其是后半段配合宋亚轩疯狂指令时的数据，漂亮得惊人，甚至超过了很多一线辅助。

角落里，丁程鑫试图用左手按住右手的颤抖，却无济于事。那颤抖连带着他的小臂，甚至牵连到肩膀，无法抑制。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键盘上。他低着头，急促地喘息，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

宋亚轩问完那句话，没等教练回答，转身就走回了座位。他没看丁程鑫，也没说话，只是从自己外设包里拿出一卷黑色的肌肉效能贴，撕开，然后拉过丁程鑫那只抖得不成样子的右手。

丁程鑫猛地一颤，想缩回手。

“别动。”宋亚轩声音很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着他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地将效能贴缠绕在他微微痉挛的小臂和手腕上，贴紧，施加着适当的压力。

冰凉的胶布贴在发热颤抖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束缚感和慰藉。颤抖似乎被那压力稍稍压制了一点。

宋亚轩贴得很熟练，像是做过无数次。贴完，他松开手，看也没看丁程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语气平淡地扔下一句，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手没废，就别让人看出来它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