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地板上那摊尚未干涸的污秽,留下粘腻的、令人不适的痕迹。丁程鑫脸色白得发青,额角冷汗涔涔,效能贴下的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U盘冰冷的金属棱角死死硌在掌心,像一块从冻土里挖出的墓碑。
他拧开门把,走廊里冰冷的光线刺得他眯了下眼。
那个年轻的医疗兵还没走远,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要不要……”
“没事。”丁程鑫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像是声带被砂轮磨过,“带路。”
医疗兵被他眼底某种骇人的东西慑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走在前面,时不时担忧地回头看一眼。
数据分析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和光脑运行的轻微嗡鸣。
医疗兵替他推开门。
里面的人闻声抬头。教练,几个数据分析师,还有……李斌。他们围在巨大的环形数据屏前,屏幕上还残留着刚才那场训练赛的战术路线回放。
李斌一看到丁程鑫,那点勉强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又窜了上来,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教练的眉头也皱着,显然对下午的冲突余怒未消,语气硬邦邦的:“来了?自己找地方坐。复盘你野区那几波……”
他的话顿住了。
因为丁程鑫根本没看他,也没看那巨大的数据屏。他的轮椅径直驶向房间角落——那里是NYX一队主力队员的专用数据分析终端,比普通的更加精密。此刻,只有宋亚轩的那台还亮着待机光,他人不在。
丁程鑫的目标明确得可怕。
他停在宋亚轩的终端前,手指还在抖,动作却异常迅疾。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那个冰冷的、不祥的U盘,狠狠插进了接口!
“喂!你干什么?!”一个数据分析师惊愕地喊道。
教练也愣住了:“丁程鑫!”
李斌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错愕和恼怒:“那是宋神的终端!你他妈……”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那台终端屏幕猛地亮起!并非正常的系统界面,而是骤然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中央一个猩红色的、不断旋转的狰狞龙首图腾——烛龙生物的logo,在疯狂闪烁!
【警告:非法接入!权限冲突!】
【检测到高危加密数据流!启动强制隔离——】
【隔离失败!数据流逆向冲击主系统!!!】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尖锐地炸响!刺目的红光瞬间吞噬了整个数据分析室,映亮每一张惊骇失措的脸!
“怎么回事?!”
“他插了什么东西?!”
“系统被攻击了!快断开连接!”
混乱的喊叫声中,丁程鑫死死盯着那疯狂闪烁的猩红龙首,盯着屏幕一侧如同濒死挣扎般疯狂刷新的错误代码和乱码数据碎片!
【……Nest-07……活性组织排斥反应……样本D-CX010……神经崩解……】
【……烛龙第IV阶段人体实验数据……泄露……】
【……关联项目:‘彼岸花’……基因序列武器化……】
破碎的、触目惊心的词组如同毒蛇,在猩红的光晕中一闪即逝!
“拦住他!把他拉开!”教练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李斌第一个冲上来,脸上带着被戏耍的暴怒,伸手就要去抓丁程鑫的轮椅:“你他妈找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丁程鑫的瞬间——
“砰!”
数据分析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了一瞬。
宋亚轩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身影挺拔而料峭。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口袋,里面似乎是新买的效能贴和冰袋。
他显然也没料到里面的情况,目光极快地扫过一片狼藉、警报狂响的房间,扫过惊慌失措的教练和数据分析师,扫过暴怒冲向他轮椅的李斌,最后,定格在那台疯狂闪烁着不祥红光、被丁程鑫死死连接着的终端屏幕上。
以及屏幕上,那个猩红的、旋转的烛龙图腾,和旁边一闪而过的【Nest-07】、【D-CX010】。
宋亚轩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
那一瞬间,他脸上惯有的冷漠和倦怠如同脆弱的玻璃面具,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某种极度惊骇、甚至可以说是恐慌的情绪,如同深渊下的恶鬼,猛地从他眼底钻出,扭曲了他整张脸的线条!
“丁程鑫——!”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劈裂般尖锐,完全变了调!手里的便利店袋子脱手掉落,东西滚了一地。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猛地撞开挡路的李斌,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直扑向角落的终端!
不是扑向丁程鑫,而是扑向那个还在疯狂泄露数据的U盘接口!
他的目标清晰至极——毁掉它!立刻!马上!
丁程鑫在那声扭曲的嘶吼中猛地抬头,正对上宋亚轩那双彻底失控、翻滚着从未见过的惊涛骇浪的眼睛!
四目相对。
一切伪装、算计、冰冷的保护色,在这一刻,被那猩红的屏幕光和破碎的数据彻底撕得粉碎!
丁程鑫的心脏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紧,然后扔进沸油里煎炸!
果然……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宋亚轩!”丁程鑫的声音比他更嘶哑,更破碎,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豁出一切的疯狂,“这到底是什么?!我的腿……是不是你们——”
他的话被宋亚轩粗暴的动作打断!
宋亚轩根本不管他说什么,眼睛里只有那个该死的U盘!他一把推开丁程鑫试图阻拦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只手已经狠狠抓向数据线!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接口的瞬间——
【滋——!!!】
整个数据分析室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屏幕瞬间黑屏!那刺耳的警报和猩红的烛龙图腾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备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迟钝地亮起,照亮一室死寂和狼藉,还有每个人脸上惊魂未定的茫然。
数据流……中断了。
被某种更强的外部权限,强行掐断了。
宋亚轩的动作僵在半空,手指离那U盘只有毫厘之差。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盯着那已经一片漆黑的屏幕,眼神里的惊骇和恐慌尚未褪去,却又迅速被一层更深的、冰冷的阴鸷覆盖。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轮椅里的丁程鑫。
那眼神,丁程鑫从未见过。冷得像是万载寒冰,深处却烧着能焚毁一切的毒火。
丁程鑫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浑身都在细微地发抖,不是害怕,是某种情绪激动到极致的生理反应。他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彻底失血,苍白如纸。
“宋亚轩,”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挤出来,带着血沫,“回答我。”
宋亚轩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冰冷的死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
“嘀”的一声轻响。
宋亚轩的个人终端屏幕,在强制黑屏后,自动跳转回了正常的待机界面。
屏保图案,缓缓浮现。
不是游戏角色,不是战队logo,也不是任何炫酷的设计。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有些模糊,甚至微微失焦,带着某种仓促的、偷拍般的痕迹。
背景是昏暗破旧的地下训练场,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灰尘和汗水的气味。照片的主角,是几年前明显更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褪尽青涩的丁程鑫。
他穿着被汗浸透的旧T恤,闭着眼,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对着落地镜练习一个极其复杂、需要极强核心力量的悬浮倒立定格动作。身体绷成一张充满力与美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处于绝对的控制之下,充满了蓬勃的、几乎要破壁而出的生命力和专注。
光影勾勒出他流畅的背部线条和微微颤抖却稳定支撑的手臂。
那是曾经的丁程鑫。骄傲,明亮,无所不能,眼里只有他的舞台和梦想。
宋亚轩的屏保。
是这个。
在这个刚刚经历了数据风暴、指控、嘶吼和彻底撕裂的时刻,这张照片的出现,荒谬得像一记无声的重锤。
丁程鑫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仿佛在发光的自己,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阴鸷冰冷、浑身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的宋亚轩。
他整个人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极端冲突的信息。
宋亚轩也看到了自己的屏保。他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某种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回去。他猛地抬手,“啪”一声狠狠合上了终端屏幕!
脆弱的安静被彻底砸碎。
他不再看丁程鑫,也不看房间里其他僵立的人,转身就走。脚步又重又急,军靴底敲击地面,发出令人心慌的闷响,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留下一室诡异的死寂。
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照着地板上滚落的冰袋和效能贴,照着每个人脸上无法消散的惊骇,照着轮椅里丁程鑫彻底失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脸。
和他依旧死死攥在掌心、那枚冰冷坚硬的金属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