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通道光滑的地面,像碾在丁程鑫早已麻木的神经上。宋亚轩指尖那一下冰凉的、若有似无的触碰,像毒蛇留下的吻痕,久久不散,激得他后颈寒毛倒竖。
他被推着,浑浑噩噩地穿过喧闹尚未完全散去的场馆,走向选手休息区。周围的欢呼、议论、闪光灯,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胃里那股冰冷的坠胀感和太阳穴止痛贴下灼烧的痛楚,真实得可怕。
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浪。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能量饮料的味道,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其他队员或坐或站,低声交谈着刚才的训练,没人往他这边多看一眼,仿佛他是团碍眼的空气。
宋亚轩没进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丁程鑫缩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上粗糙的皮革纹路。那0.5秒同步的冰冷触感,和公开训练里被宋亚轩精准操控的“高光”,在脑子里反复交错播放,衬得他像个可笑又可怜的木偶。
“吱呀——”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助理探头进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Ding选手,这边有几个赛前专访,需要您配合一下,时间不长……”
丁程鑫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喉咙发紧:“我……我不……”
“流程安排好的,就几分钟,都是合作媒体,问题很简单的……”助理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催促,已经走过来要推他的轮椅。
冰冷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丁程鑫。他不想面对那些镜头,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不想再被暴露在那些探究的目光下!他手指死死抓住轮椅轮子,试图抵抗,却虚弱得可笑。
“他状态不好,下次。”
一个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亚轩不知何时回来了,倚着门框,手里拎着一瓶冰水。他没看丁程鑫,目光落在助理脸上,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
助理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立刻点头哈腰:“啊,好的好的,宋神您说了算,那我先去回复那边……”说完,立刻溜了。
宋亚轩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冰冷的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滑落。他这才瞥了一眼角落里几乎缩成一团的丁程鑫,眼神淡漠,像是在看一件暂时不需要、但也别给别人碰的私有物。
“收拾一下。五分钟后,地下车库。”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丁程鑫看着他的背影,捏紧的手指慢慢松开,掌心一片湿黏的冷汗。
……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出NYX基地,汇入傍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勾勒出城市冰冷的轮廓。
丁程鑫靠在后座,歪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剧烈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疼痛带来了极度的疲惫,眼皮沉重得不断下坠。止痛贴的药效似乎在减退,颅内的钝痛一阵阵袭来。
他迷迷糊糊地,几乎要睡过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窗外,一辆巨大的、灯箱格外刺眼的双层巴士,并排停在了旁边的车道等红灯。
巴士侧面的巨幅广告牌,没有任何预兆地、猛地切换了画面!
不再是商品广告,也不是歌舞宣传。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惨白的、如同实验室背景的空间!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狰狞的、滴着猩红液体的烛龙Logo!比他在NYX基地任何地方看到的都要庞大、更具压迫感!
Logo下方,是一行冰冷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粗体字:
【“彼岸”已然盛放,汝等皆为养料!】
画面只持续了短短三秒。
甚至来不及让人看清任何细节。
就像一次信号干扰,一次诡异的故障。
下一秒,广告牌猛地一跳,又恢复成了普通的商业广告,色彩斑斓,歌舞升平。
仿佛刚才那三秒的地狱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丁程鑫的睡意瞬间被炸得粉碎!
他猛地坐直身体,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那已经恢复正常广告的巴士侧壁,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停止跳动,然后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他肋骨生疼!
彼岸?
养料?!
那画面……那标语……和U盘里零碎的数据……和阿哲的惨叫……
像无数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
这不是意外!
这不是幻觉!
是警告?是挑衅?还是……某种仪式开始的宣告?!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粘腻。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他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驾驶座的司机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平稳地开着车。
旁边的宋亚轩……
丁程鑫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
宋亚轩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着车窗,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似乎……睡着了?对他刚才剧烈的反应毫无察觉?
丁程鑫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他死死盯着宋亚轩隐匿在阴影里的侧脸轮廓,试图从那片平静里找出丝毫破绽。
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三秒,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是巧合吗?
还是……宋亚轩早就知道?甚至……这一切就和他有关?!
巨大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紧箍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勒到窒息。
车子在一个路口缓缓停下。
旁边车道那辆巨大的巴士,启动,先行左转,汇入另一条车流,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丁程鑫一个人,僵在后座,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看向前方。
车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惨白失血、惊魂未定的脸,和旁边宋亚轩那一动不动的、仿佛沉睡的剪影。
两张脸叠在一起,扭曲,诡异。
像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
丁程鑫慢慢蜷缩起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刺痛感传来。
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疯狂滋长的、冰冷的寒意和……彻底失控的恐慌。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那些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爬出来了。
在所有的镜头面前。
在全世界面前。
把他,连同这一切,彻底吞噬。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滑入夜色。
无声地。
驶向那条早已铺好的……
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