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流光碎成一片片冷硬的色块，刮过丁程鑫空洞的眼底。那三秒地狱景象带来的惊悸还在血管里突突地跳，和强效止痛贴灼烧神经的痛楚搅在一起，胃里像是塞满了冰碴，沉甸甸地坠着。
旁边的宋亚轩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帽檐低压，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秒，真的只是丁程鑫一个人濒临崩溃的幻觉。
车子驶入NYX基地地下车库，冰冷的白炽灯光取代了街市的霓虹，像审讯室的探照灯，打得人无所遁形。
轮椅被从后备箱取下，展开。丁程鑫自己撑着挪上去，固定支具磕碰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车库里荡出回音。每一下都像敲在他自己快要散架的骨头上。
宋亚轩锁好车，没看他，径直走向专用电梯。军靴底敲击水泥地面，一声，一声，不紧不慢，是这里唯一的节奏。
丁程鑫摇着轮椅跟上。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电梯上行，数字跳动。
“叮。”
门开。宿舍层的走廊安静得可怕。
宋亚轩先一步出去，却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在丁程鑫的宿舍门前停下，用权限刷开了门，侧身让开。
意思很明显。
丁程鑫摇着轮椅进去，房间里的黑暗拥上来。
宋亚轩跟进来，反手带上门，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基地的零星灯光渗入，勾勒出他挺拔而料峭的轮廓，面容依旧隐在阴影里。
他走到书桌前，那台报废的光脑还瘫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他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极轻地敲了敲烧黑的机箱外壳。
“东西呢？”他问。声音不高，在这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得骇人。
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缩，攥紧了轮椅扶手。他当然知道宋亚轩问的是什么。那枚被他扔出窗外的、储存着所有罪恶的U盘。
“……扔了。”他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扔了？”宋亚轩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转过身，面向丁程鑫，阴影将他整个笼罩，“扔哪儿了？”
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来。
丁程鑫喉咙发紧，避开他的视线：“……楼下灌木丛。”
短暂的沉默。
然后，宋亚轩极轻地笑了一下。笑声低哑，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算你还没蠢到家。”
他不再追问，仿佛那枚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U盘，真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垃圾。他的目光落在丁程鑫身上，那审视的、评估般的眼神又回来了。
“公开训练，最后那波配合，”他冷不丁地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下来，“延迟0.15秒，屏障角度偏差3度。垃圾。”
丁程鑫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折射计算慢了0.3秒，余波利用率不足40%。废物。”
冰冷的字眼，毫不留情地砸过来，将他公开训练里那点被操控出的“高光”撕得粉碎，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真实。
丁程鑫低着头，咬肌绷紧，耻辱感火烧火燎地爬满全身。
“黄泉路上，这种失误，死一次都是便宜你。”宋亚轩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赤裸裸的陈述。
他朝丁程鑫的轮椅走近一步。
阴影彻底将丁程鑫吞没。
然后，他俯下身，一只手突然撑在了丁程鑫的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冰冷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按在了丁程鑫右腿固定支具上方、大腿外侧某处肌肉上！
那里正是昨天训练时，试图移动却引发剧烈痉挛、被医疗兵撞见的地方！
丁程鑫浑身猛地一僵！骇然抬头！
宋亚轩的手指用力按压下去，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头，带来一阵尖锐的酸胀和刺痛！
“这里的神经簇，是‘巢穴’三期强化的重点。”宋亚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冰冷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鬓角，“信号过载时会优先抽搐，掩盖核心反应。”
丁程鑫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缩成针尖！他……他果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连哪块肌肉会先失控都一清二楚！
“控制它。”宋亚轩的命令如同钢钉，凿进他的颅骨，“或者，让它看起来像彻底废了。”
“表演赛上，再让我看到这种不受控的抖动……”他的指尖又狠狠碾了一下那处酸胀的肌肉，声音里淬上毫不掩饰的毒意，“我不介意帮你……彻底处理干净。”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直起身。
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不再看丁程鑫瞬间惨白的脸和惊骇的眼神，转身走向门口。
手握住门把，他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
“‘幽影歌者’的‘安魂曲’，不是给你这种废物保命用的。”
声音冷硬，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是给你……”
“……谢幕用的。”
门打开，又轻轻合上。
锁舌扣拢的轻响，像最终判下的死刑。
丁程鑫僵在轮椅里，一动不动。
宋亚轩按压过的那处大腿肌肉，还在突突地跳动着，酸胀刺痛，提醒着他刚才那番冰冷残忍的警告和……洞悉一切的控制。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地冒出来，瞬间冰透了他全身。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摸向那处仍在跳动的肌肉。
指尖下的皮肤，冰凉，微微颤抖。
像一颗被埋进体内的、定时炸弹。
而引线，攥在宋亚轩手里。
他闭上眼，黑暗中，只剩下那句淬毒的话，反复回响。
是给你……
谢幕用的。
嗬。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泪却毫无预兆地，从紧闭的眼角，疯涌而出。
滚烫的。
砸在他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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