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完了。”
“废物。”
两个字,透过宋亚轩面前依旧开着的麦克风,冰冷地、清晰地砸进死寂的场馆,砸进每一只竖起的耳朵里。
轻飘飘。
却像两座冰山,轰然撞进丁程鑫早已千疮百孔的胸腔,碾碎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东西。
测完了。
所以,他那点拼着撕裂残肢、压榨出的0.1秒价值,就这样被宣判了?
废物。
所以,他连当个合格祭品的资格,都没有了?
喉咙里的腥甜再也压不住,猛地涌上!他侧过头,“哇”地一声,暗红的血直接喷溅在冰冷的操作台上,触目惊心!
“啊——!”近距离的助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台下死寂的观众席像是被这口血烫到,瞬间炸开更大的、混杂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声浪!镜头疯了般推近,捕捉着他吐血、痉挛、狼狈不堪的特写!
宋亚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担忧,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污了眼睛。他一把扯掉自己身上连接的各种线缆,动作利落甚至带着点烦躁,推开试图上前的工作人员,径直朝着通道口走去。
没有丝毫停留。
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吐血的“废物”一眼。
仿佛刚才场上那惊心动魄的配合,那曲用队友祭品奏响的安魂曲,都与他无关。
丁程鑫瘫在轮椅里,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自己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台下遥远的、扭曲的嗡鸣。血沫呛进气管,引来更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浑身撕裂般的疼痛。
他被工作人员慌乱地擦拭着嘴角和下巴的血污,被粗暴地断开各种连接线,像处理一件故障的报废设备,匆匆推离了比赛席。
轮椅碾过通道,比来时更加仓惶。
身后的场馆里,混乱的声浪被厚重的隔音门吞噬,只剩下轮椅电机细微的嗡鸣和自己沉重痛苦的呼吸。
他被直接推回了那间狭小的宿舍。
门“咔哒”一声关上,反锁。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NYX基地不变的霓虹灯光,像一只冷漠的巨眼,窥视着房间里的惨状。
他趴在轮椅扶手上,又咳出一小口血,整个人像是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的剧痛和冰冷。
右腿支具崩裂处,金属边缘硌着撕裂的皮肉,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带来钻心的疼。那处被宋亚轩警告过的、强行发力的肌肉,更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熨烫,灼痛深入骨髓。
他艰难地抬起不停痉挛的手,想去碰一碰那痛楚的来源,指尖却抖得根本对不准。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支具冰冷边缘的瞬间——
“嘀。”
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
床头柜上,那个属于他的、之前被宋亚轩扔过来处理伤口用的NYX内部通讯器,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
只有一条自动弹出的、背景漆黑的加密信息。
发信人是一串乱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用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不断渗血的字体显示:
【“舞台”已备好,“观众”已入场。“演员”……该就位了。】
丁程鑫的呼吸猛地窒住!瞳孔急剧收缩!
这条信息……
和巴士广告、和U盘里的碎片、和那个冲上台嘶喊的男人临死前的话……
那种冰冷的、戏谑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语调……
一模一样!
是“他们”!
“他们”看到了!看到了刚才场上发生的一切!看到了他最后那点挣扎!
“演员”……该就位了……
什么意思?
下一个……轮到他了?!
像阿哲一样?像那个男人一样?!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身上所有的痛楚,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猛地伸手想去抓那个通讯器,想把它砸碎!
动作太猛,牵扯到全身的伤,他眼前一黑,差点从轮椅里栽下去!
就在他勉强稳住身形,手指即将碰到通讯器的瞬间——
“砰!”
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老旧的木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爆响!碎屑飞溅!
丁程鑫骇然抬头!
宋亚轩站在门口。
逆着走廊的光,身影高大料峭,周身裹挟着一股尚未散尽的、从赛场带下来的冰冷戾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沉着一片化不开的墨色,比任何时候都更骇人。
他几步跨进来,军靴底敲击地板的声音又重又急,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暴躁。
目光极快地扫过房间里的一片狼藉,扫过丁程鑫嘴角没擦干净的血迹,扫过他那条支具崩裂、微微颤抖的右腿。
最后,定格在丁程鑫那只伸向通讯器、却僵在半空中的、剧烈颤抖的手上。
宋亚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他根本不给丁程鑫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走到床边,一把抓起了那个还在亮着诡异信息的通讯器。
丁程鑫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别……”
宋亚轩看也没看那条信息,手指甚至没有在屏幕上停留半秒,只是粗暴地抠开了通讯器背后的电池盖,将里面的纳米电池直接抠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他捏着那个失去了能源、屏幕瞬间暗下去的金属壳子,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那个坚固的通讯器,在他手里如同脆弱的玩具,瞬间被捏得变形、碎裂!
零件和屏幕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砸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摊开手,将那一团彻底报废的金属垃圾,随意地扔在了丁程鑫面前的床上。
然后,他抬起眼。
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丁程鑫因为惊骇而彻底失血的脸上。
“戏演完了。”
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冰冷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还抱着道具……”
“……等谢幕吗?”
丁程鑫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冻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亚轩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厌弃,有警告,有某种极度压抑的、几乎要失控的暴戾,最终都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军靴底踩过地上那枚被丢弃的纳米电池,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门在他身后敞开着,露出外面空荡冰冷的走廊。
像一张嘲讽的、洞开的巨口。
丁程鑫瘫在轮椅里,看着床上那团被捏得变形的金属垃圾,又缓缓抬起自己那只依旧僵在半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指尖冰凉。
戏演完了……
道具……
谢幕……
嗬。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胸腔震动,咳出更多的血沫。
眼泪却毫无预兆地,再次疯涌而出。
混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滑落。
砸在他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摔得粉碎。
是啊。
戏演完了。
他这条被利用殆尽的残命……
也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