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宫道上，露水还挂在青石板的缝隙里，折射着初升太阳的碎光。梅良玉揣着一肚子疑问，正往静安宫的方向走。她今天换了件水绿色的襦裙，是春喜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最体面的一件，领口绣着几朵小小的雏菊，走起来裙摆微微晃动，倒有了几分少女的鲜活气。
“加油梅良玉，今天一定要从安嫔嘴里套出点东西。”她给自己打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令牌，“匕首、月华浓、太后……这三者要是串不起来，我就把春喜做的馒头当骰子掷！”
正嘀咕着，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前面的岔路口传来，像银铃滚过玉盘，甜得发腻。
“嘻嘻，你们看那只兔子，跑得跟偷了糖的小太监似的！”
梅良玉脚步一顿，只见路口的海棠树下，玉贵人正蹲在地上，指着花丛里窜过的灰影笑个不停。她依旧穿着一身粉嫩的宫装，裙摆铺在草地上，像朵盛开的芍药，头上梳着双环髻，簪满了珍珠流苏，一动就叮当作响。
“玉贵人。”梅良玉走上前，笑着打招呼。
玉贵人回头，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裙摆上还沾了片海棠花瓣：“梅妹妹！好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跑过来时，头上的流苏晃得人眼花，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像个没心机的小姑娘。
“去给安嫔娘娘请安。”梅良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贵人怎么在这儿？”
“我啊，”玉贵人指了指旁边的小太监手里的食盒，“给太后娘娘送新做的桃花酥呢，刚从慈安宫出来。”
梅良玉心里咯噔一下：【她刚从慈安宫出来？难道她也去见了太后？】
“贵人有心了。”她笑了笑，故意露出好奇的神色，“说起来，昨天听贵人提起兰才人，我回去想了想，总觉得她死得蹊跷。那把杀人的匕首，您见过吗？”
玉贵人歪着头，手指卷着发梢，看起来纯良无害：“匕首？没见过呀。不过我听说，那匕首上有个‘月’字标记？难道和大公主有关？”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却精准地戳在要害上。梅良玉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笑得更天真：“贵人说笑了，大公主才七岁呢，哪会用匕首。我倒是觉得，那匕首说不定是哪个侍卫的，偷偷混进后宫行凶。”
“哟，妹妹懂得真多。”玉贵人拍了下手，眼睛弯成月牙，“不过我听我宫里的老嬷嬷说，去年太后赏给大皇子的那把护身匕首，好像就有个‘月’字。说是取‘尘瑜望月’的意思，盼着皇子公主兄友妹恭呢。”
梅良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真的吗？”梅良玉故意瞪大了眼睛，做出惊讶的样子，“那岂不是说……凶手是大皇子宫里的人？可大皇子才五岁，身边都是些嬷嬷宫女，哪有胆子杀人？”
“谁知道呢。”玉贵人拨了拨鬓边的流苏，语气轻飘飘的，“后宫里的事，看着像糖，说不定底下藏着黄连呢。就像兰才人，表面上风光，谁知道她偷偷和宫外的香料铺打交道，听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呢。”
“哦？贵人连这个都知道？”梅良玉顺着她的话头，“我听安嫔娘娘说，兰才人曾向她借过钱，说是要买重要的东西，难道和这债务有关？”
玉贵人突然掩嘴笑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花瓣：“妹妹你真是单纯。借钱哪是为了还债？我可是听说，她是想给皇上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呢——听说那‘月华浓’香料，混在熏香里点，能让人……嗯，神魂颠倒呢。”
她凑近梅良玉，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暧昧，珍珠流苏扫过梅良玉的手臂，凉丝丝的。
梅良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装作懵懂：“神魂颠倒？那不是和‘醉春烟’差不多？可这是禁品啊，兰才人胆子也太大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玉贵人直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笑容又变得天真无邪，“不说啦，我得回琉璃阁了，不然我的兔子灯该被小厨房的猫啃了。妹妹快去请安吧，安嫔娘娘最是温和，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蝴蝶，领着宫女太监们一阵风似的飘走了，留下一路叮叮当当的环佩声。
梅良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这玉贵人，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看似随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往关键处引——匕首关联大皇子，月华浓的特殊功效，兰才人的真实目的……偏偏语气天真，表情无辜，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笑得跟颗裹了蜜的砒霜似的。”梅良玉嘀咕，“说她没心机？我信她能把海棠树忽悠得开花结果。”
她定了定神，继续往静安宫走。经过刚才玉贵人蹲过的地方，瞥见草丛里落了个小小的银质蝴蝶发簪，大概是刚才打闹时掉的。
“春喜，捡起来。”梅良玉吩咐道，“回头给玉贵人送回去，就说‘贵人的蝴蝶飞这儿歇脚了’。”
春喜捡起发簪，小声道：“姑娘，这玉贵人看着……有点吓人。”
“吓人的不是她的笑，是她笑着说的话。”梅良玉叹了口气，“走吧，去会会咱们的安嫔娘娘。希望这位是块好啃的馒头。”
而此时的芷兰轩，张大人正坐在廊下，听老赵汇报审问结果。
“大人，兰才人的贴身宫女莲心说，案发前一晚，看到一个穿灰衣的小太监在宫墙外鬼鬼祟祟，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说不定和案子有关。”老赵手里拿着笔录，眉头紧锁，“还有，负责洒扫的婆子说，那天早上发现后院的角门虚掩着，平时都是锁死的。”
张大人捻着胡须，目光落在桌上的匕首上：“灰衣小太监、虚掩的角门……难道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可兰才人的寝宫守卫森严，外人怎么可能轻易进去？”
小钱在一旁补充：“大人，工部那边又送了消息，说这把匕首的刀鞘找到了，就在芷兰轩的假山石缝里，上面沾着点松香。”
“松香？”张大人眼睛一亮，“宫里用松香的地方……除了修宫殿的工匠，就是……”
“就是御花园管理花木的园丁！”老赵接口道。
张大人站起身，官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落叶：“走，去查查御花园最近有哪些园丁在芷兰轩附近走动！”
阳光穿过芷兰轩的雕花窗，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个个跳跃的问号。
这边，梅良玉已经走到了静安宫门口。朱红色的宫门紧闭，门口的侍卫看到她腰间的令牌，立刻通报去了。
她仰头看着门楣上“静安宫”三个字，笔画沉稳，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平和。可谁能想到，这平和之下，或许藏着比瑶光殿更汹涌的暗流。
【安嫔、玉贵人、路昭仪、刘美人……这后宫的娘娘们，一个个都像揣着话本过日子，不翻到最后一页，永远不知道谁是真凶。】
梅良玉整了整裙摆，深吸一口气。管她是谁呢，今天她梅良玉就要当回说书先生，把这故事的褶皱一点点捋平了！
毕竟，她的“死神光环”还在保修期呢，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浪费了这自带的“案件雷达”？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宫女屈膝行礼：“梅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梅良玉抬步踏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嫔娘娘，您可得给点力，不然我真要拿春喜的馒头掷骰子了——那丫头的馒头，硌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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