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的井边围着一圈人，灯笼的光晕在湿漉漉的井台上晃出诡异的影子。刘嬷嬷的尸体已经被捞了上来，穿着一身灰布衣裳，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像尊被水泡发的泥塑。
王尚书蹲在井边看了片刻，起身时脸色更沉，石青色的官袍下摆沾了点泥渍，他却浑然不觉。梅良玉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那具尸体，心里那点查案的兴奋劲儿突然凉了半截——这可不是戏文里的故事，是活生生的人命。
“梅姑娘。”王尚书走过来，声音低沉，没了往日的不耐，“你是不是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梅良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线索越来越多了。”
王尚书哼了一声，八字胡抖了抖：“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见了奇案就眼睛发亮，觉得破了案就能扬名立万。可你看看这井里的人，再想想揽月楼死的赵文轩，他们是线索吗？是人命！”
他盯着梅良玉的眼睛，语气严肃：“查案是为了还死者公道，不是为了找乐子。你这性子，机灵是机灵，就是太跳脱，哪天栽了都不知道。”
梅良玉被他说得脸发烫，低下头，水绿色的襦裙垂在地上，遮住了她泛红的耳根。她确实觉得这案子像盘复杂的棋局，越下越上瘾，却忘了棋盘上的每颗棋子，都是活生生的人。
“是我想岔了。”她低声道，“多谢王大人提醒。”
王尚书这才缓和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就好。记住，咱们查的是案，护的是人。真盼着有一天，天下太平，再也没这么多案子让你查。”
“嗯。”梅良玉重重地点头，心里突然敞亮了——她穿越过来，破案子是为了活下去，可活下去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能安稳地吃红烧肉、看月亮吗？若天天都是命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天色彻底黑透了，淮安城的万家灯火亮了起来，透过尚书府的高墙，在地上投下零星的光点。王尚书带着人把刘嬷嬷的尸体运走，又吩咐李修守在晚晴院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告辞离开。
张青岚看着一片狼藉的家，眼圈红红的，拉着梅良玉的手：“梅妹妹，今晚别走了，住我院里吧。我让人给你父母报个信，就说你在我家陪我说话。”
梅良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她还没查清楚那卷银丝和刘嬷嬷的死有什么关系，正好趁夜色探探这尚书府。
张青岚的“青岚院”比晚晴院素雅些，院子里种着几竿修竹，窗台上摆着青瓷瓶，插着几支干花，透着股书卷气。她让人收拾了间厢房给梅良玉，又送来两套干净的素色襦裙：“晚上有点凉，你换上这个。”
春喜和双夏守在房里，一个给梅良玉倒茶，一个给她捶腿，嘴里还念叨着。
“姑娘，这尚书府阴森森的，刘嬷嬷死得好吓人。”春喜心有余悸。
双夏却眼睛发亮：“我觉得那三小姐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刘嬷嬷就是她杀的！”
梅良玉喝着茶，笑了笑：“现在说不准。不过，咱们得自己查查。”
等到夜深人静，月上中天，梅良玉换上素色襦裙，像只灵活的猫，带着春喜和双夏溜出了青岚院。春喜吓得腿直抖，手里拿着个小灯笼，光打得极低；双夏却很兴奋，手里攥着根发簪当武器，活像要去劫狱。
“小声点。”梅良玉压低声音，领着她们往晚晴院走。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身后跟着。
晚晴院外守着两个衙役，打着哈欠靠在墙上。梅良玉绕到院后的墙角，那里有棵老槐树，枝丫伸到了墙头上。
“我爬上去看看，你们在下面放风。”梅良玉撸起袖子，刚要往上爬，就被双夏拉住了。
“小姐，我来！”双夏动作麻利地爬上树，像只小猴子，很快就翻进了院里，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打开了角门，“小姐，进来吧，里面没人。”
晚晴院的茉莉在夜里更香了，浓得让人头晕。梅良玉借着月光，仔细查看院子——花坛里的茉莉确实换了新土，靠近墙角的地方，土还松着，像是刚埋过什么。
“双夏，去拿把铲子。”梅良玉吩咐道。
双夏从厨房摸了把小铲子，刚挖了两下，就碰到个硬东西。三人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挖出来一看——是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碎银子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写着：“账房先生说，赵公子拿了不该拿的，让他交出来，不然……”后面的字被水洇了，看不清。
“账房先生！”梅良玉眼睛一亮，“张青岚说的那个青布衫男子，果然是账房先生！”
春喜凑过来看：“那这银子是……”
“说不定是刘嬷嬷埋的。”梅良玉把字条和银子包好，“她肯定知道账房先生和赵文轩的事，说不定还帮着传过话。后来怕事情败露，就想藏起来，结果被人灭口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衙役的咳嗽声，好像要进来巡查。
“快走！”梅良玉拉着春喜和双夏，从角门溜了出去，像阵风似的跑回青岚院，心脏跳得像打鼓。
回到厢房，梅良玉把字条铺在桌上，就着油灯的光仔细看。字迹虽然潦草，却带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她突然想起，“张尚书的书房里，我刚才路过时看到一本账册，上面的字和这个很像！”
春喜和双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难道账房先生和张尚书有关？
梅良玉摸着下巴，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这尚书府的水，比淮水还深。不过……”她拿起那几块碎银子，掂了掂，“至少咱们找到新线索了。明天去会会那位账房先生，顺便……看看张尚书的书房。”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字条上，把那几个模糊的字映得格外神秘。梅良玉打了个哈欠，把字条藏进袖袋：“先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劲继续查。”
春喜和双夏这才松了口气，伺候着梅良玉躺下。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像个守护秘密的精灵。
梅良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兴奋了，只觉得沉甸甸的。王尚书的话在耳边回响——查的是案，护的是人。
【希望明天能查出真相，让这院子里的茉莉，再也不用染上血腥味了。】她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命案，只有春喜做的糖糕，甜得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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