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玉觉得,学宫规比破十个案子还累。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嬷嬷的戒尺就准时敲在她的窗棂上。她得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硬邦邦的官服,对着铜镜练习屈膝礼——要蹲得稳,笑得柔,眼神还得恰到好处地落在对方胸口,不能高也不能低。
“姑娘!膝盖再弯点!你这是给人请安,不是给人鞠躬!”李嬷嬷拿着戒尺,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后背。
梅良玉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把这破规矩骂了八百遍,脸上还得挂着标准的“职业假笑”:“是,嬷嬷。”
春喜和双夏也没闲着,李嬷嬷顺带教她们宫女的规矩。春喜紧张得手抖,端茶时水洒了半杯;双夏倒是学得快,就是总把“奴婢”说成“小的”,透着股江湖气,被李嬷嬷敲了好几下手心。
“在宫里,舌头得打个结,眼睛得蒙层纱,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李嬷嬷坐在廊下,看着三个学得东倒西歪的丫头,叹了口气,“你们姑娘是女官,尚且如此,你们更得谨言慎行。”
这天下午,梅良玉正练着“走路不能发出声响”的绝技,像只偷油的猫在院里飘来飘去,突然看到李嬷嬷捂着心口,脸色发白地靠在柱子上。
“嬷嬷!您怎么了?”梅良玉也顾不上规矩了,几步冲过去扶住她,“是不是老毛病犯了?”
李嬷嬷摆了摆手,喘着气:“老毛病了,气急攻心就犯。没事,歇会儿就好。”
梅良玉赶紧让春喜去煮姜汤,又扶着李嬷嬷回房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看着李嬷嬷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她突然觉得这严苛的老嬷嬷也挺不容易的。
“嬷嬷,您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梅良玉坐在床边,轻声问。
李嬷嬷闭着眼睛,嘴角露出点笑意:“快四十年了。从十三岁进宫当小宫女,到现在……”
晚上,春喜煮了锅热乎乎的鸡汤,梅良玉让她端到李嬷嬷房里,又拉着双夏一起作陪。李嬷嬷喝了碗汤,气色好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我刚进宫时,比双夏还小,啥也不懂,就知道傻干活。”李嬷嬷看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悠远,“那时候皇后娘娘还是太子妃,我被分到她宫里,天天被管事嬷嬷骂笨。”
她顿了顿,笑了:“有一次,我给太子妃研墨,手一抖,墨汁洒了她一身,吓得我跪在地上直哆嗦。太子妃不仅没罚我,还笑着说‘没事,洗洗就好’。从那以后,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伺候她。”
“后来呢?”双夏听得入了迷,忘了手里的汤碗。
“后来啊,”李嬷嬷叹了口气,“经历了夺嫡,看了太多人爬上去又摔下来。有的宫女为了往上爬,给主子下毒;有的太监为了掌印,背后捅刀子。我能活到现在,全靠太子妃——哦不,现在是皇后娘娘——护着,也靠自己够本分。”
她看着梅良玉,眼神温和:“姑娘,你性子直,活得敞亮,这在宫里是好事,也是坏事。老奴教你规矩,不是要磨掉你的性子,是想让你活得更久些,能查更多的案子,也能……多吃几顿红烧肉。”
梅良玉心里一暖,端起汤碗:“嬷嬷,我敬您一碗。以后我进宫了,您要是想喝春喜做的鸡汤,我就让她给您送去。”
李嬷嬷笑着点头,眼里闪着泪光。
就在梅府这头温情脉脉时,皇宫的冷宫深处,正上演着一出惊魂剧。
冷宫的院子荒草丛生,墙角结着蛛网,只有几间破败的屋子还立着。玉答应——如今该叫玉玲珑了,穿着件灰扑扑的旧衣,头发枯黄,早已没了往日的娇俏。她被关在这里,日日以泪洗面,精神本就不太正常。
这天傍晚,她想去院子深处的井边打水,刚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脚就踢到了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月光下,一截惨白的骨头从土里露出来,上面还沾着点破烂的布料。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冷宫的寂静,玉玲珑吓得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胡言乱语,“鬼!有鬼啊!救命……救命啊!”
守冷宫的老太监听到叫声,跑过来一看,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坤宁宫报信。
坤宁宫里,皇后夏拂柳正对着一盏孤灯看书,脸色平静。秀芷——皇后的贴身宫女之一,穿着身青绿色宫装,手脚麻利地给她续上茶,脸上带着担忧:“娘娘,冷宫那边来报,玉答应疯了,说是在院子里挖到了白骨。”
皇后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眉头紧锁:“白骨?又是命案?”
刚平息了柳如烟和兰才人的案子,后宫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
“是啊,”秀芷压低声音,“老太监说,那骨头看着不像刚埋的,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皇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冷宫的方向,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若是陈年旧案还好,就怕……牵扯出更多人。”
她最担心的是,这事若是让御史知道了,定会参她一本“管理后宫不力”,到时候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更别提安太后那边,怕是又要借机敲打她了。
“娘娘,”秀芷犹豫了一下,“现在宫里能镇得住场子的,怕是只有……梅姑娘了。”
皇后回头看她,眼神闪烁:“你是说,让她提前入宫?”
“是。”秀芷点头,“梅姑娘破了两桩案子,手段利落,又在您跟前当差,由她来查,名正言顺,也堵住了旁人的嘴。再说……”她凑近了些,“如今这后宫,一有案子,谁不先想到她?好像她就是个活的‘案发现场探测器’似的。”
皇后被她逗得差点笑出声,随即又叹了口气:“也罢。传旨,让梅良玉明日一早,即刻入宫,接管冷宫白骨一案。”
“是。”秀芷领旨,转身要走。
“等等。”皇后叫住她,“让李嬷嬷也跟着,她熟门熟路,能帮衬着点。”
秀芷应了,心里却嘀咕:【梅姑娘这“光环”,怕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第二天一早,梅良玉正被李嬷嬷逼着练习“说话不能露齿”的微笑,宫里的传旨太监就到了。
“梅良玉接旨——”太监尖着嗓子,展开明黄的圣旨。
梅良玉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果然,听完圣旨,她差点当场表演一个“震惊到忘记宫规”的表情。
【不是吧?刚学了几天规矩,还没出师呢,就又要上战场了?这冷宫白骨……听着就比前两个案子瘆人啊!】
李嬷嬷倒是镇定,扶着她接了旨,对传旨太监道:“劳烦公公回禀皇后娘娘,我们收拾妥当,即刻入宫。”
送走太监,梅良玉看着一脸“果然如此”的李嬷嬷,哀嚎道:“嬷嬷,我这学了一半的规矩,怕是白学了!”
“学了总比没学好。”李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姑娘。你的后宫探案之旅,这才算真正开始。”
春喜和双夏早已收拾好了包袱,一个背着官服,一个揣着刚做好的糖糕,眼神里既紧张又兴奋。
梅良玉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梅府的院子——合欢树、秋千架、还有厨房里飘来的红烧肉香味。
【等我回来!】她在心里默念。
然后,她挺直腰板,跟着李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踏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转着,像在为她的探案之路,奏响新的序曲。
冷宫的白骨,究竟是谁?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梅良玉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眼神亮了起来。
【管它是谁的骨头,本姑娘来了!】
这一次,她的“光环”,会指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