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敲在梅良玉紧绷的神经上。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宫墙——红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明明是熟悉的景象，此刻却透着股肃杀之气。
“姑娘，冷宫人迹罕至，您可得当心。”李嬷嬷坐在旁边，手里攥着串佛珠，转得飞快，“听说那里晚上能听到哭声，老人们都说……是枉死的冤魂在叫。”
梅良玉正啃着春喜塞给她的糖糕，闻言含糊不清地说：“冤魂叫？那正好，让它跟我说说白骨是谁埋的，省得我费劲查了。”
春喜吓得脸都白了，双夏却眼睛发亮：“小姐，要是真有冤魂，我帮您问问！”
李嬷嬷被这主仆三人气笑了，拍了梅良玉一下：“就你胆大！到了地方少胡说，仔细勘察才是正经。”
冷宫比想象中更荒凉。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锁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像垂死的野兽。院子里杂草疯长，齐腰深，枯黄的草叶间还夹杂着些破烂的衣物碎片，风一吹，呜呜作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那边。”守冷宫的老太监颤巍巍地指着院子深处，那里的杂草被踩出一条小径，尽头是口枯井，井边的土被翻动过，一截惨白的骨头赫然露在外面。
梅良玉深吸一口气，让春喜和双夏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李嬷嬷走了过去。她蹲下身，无视周围阴森的氛围，仔细打量那截白骨——是根腿骨，骨质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嬷嬷，拿块布来。”梅良玉伸出手，语气平静得像在看块石头。
李嬷嬷递过块干净的帕子，看着她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拂去骨头上的泥土，忍不住问：“姑娘，你懂这个？”
“以前在书上看过些。”梅良玉随口胡诌，心里却在快速分析——骨头上有细微的磨损痕迹，说明死者生前可能长期劳作；骨密度较低，像是女子的骨头；再看断面，并不平整，像是被人敲断后埋的。
她又在周围扒拉了几下，找出几块散落的碎骨，其中一块颅骨碎片上，有个明显的凹陷，边缘不规则。
“是被人害死的。”梅良玉肯定地说，“颅骨有裂痕，是钝器所伤。看骨头的老化程度，死了至少有三五年了。”
李嬷嬷倒吸一口凉气：“三五年？那时候……”她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震惊说明了一切——这很可能是桩陈年旧案。
“把这些骨头收好，带回芷兰轩。”梅良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另外，让人把这附近的土都翻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骨头，或者……遗物。”
安排好冷宫的事，梅良玉马不停蹄地赶往玉答应以前的宫殿——琉璃阁。如今的琉璃阁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门窗紧闭，廊下的兔子灯蒙着层灰，像只只失神的眼睛。
太医院首严太医正坐在廊下写药方，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官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的狼毫笔却稳得很。看到梅良玉，他放下笔，拱手行礼：“梅姑娘。”
“严太医。”梅良玉回礼，“玉答应怎么样了？”
“惊吓过度，精神失常了。”严太医叹了口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胡言乱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皇后娘娘让老臣好生照看，能不能醒过来，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梅良玉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里看——玉答应穿着身素色的旧衣，蜷缩在床角，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反复念叨着“骨头……别找我……不是我……”
“她一直说这些？”梅良玉问。
“是。”严太医点头，“还提到过‘井’、‘红衣’、‘金子’，断断续续的，拼不成句。”
梅良玉心里记下这些关键词，看来这白骨案，还牵扯到“红衣”和“金子”？和兰才人的案子一样，都有“红衣”？
离开琉璃阁，她径直去了坤宁宫。皇后正坐在窗前发呆，明黄色的凤袍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梅良玉进来，才勉强笑了笑：“查得怎么样？”
“回娘娘，找到些骨头，初步判断是名女子，被人钝器所杀，埋了至少三五年。”梅良玉把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玉答应疯了，只念叨些零碎的词，暂时问不出什么。”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三五年前……那时候后宫确实少了几个低位份的嫔妃，都说是病逝了……”
正说着，秀芷匆匆进来，低声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祁连砚很快就到了，他穿着身玄色常服，没戴皇冠，看着比在朝堂上温和些，但眉宇间的沉郁却藏不住。他一进门就问：“冷宫的事，查得如何了？”
皇后起身行礼，语气带着歉意：“陛下，是臣妾失职，后宫接连出事，惊扰圣驾了。”
“不关你的事。”祁连砚扶起她，眼神里带着安抚，“后宫人多眼杂，难免有龌龊。只是这白骨案，若真是陈年旧案，怕是要牵扯出不少人。”
他看向梅良玉：“梅爱卿，你有什么头绪？”
“回陛下，”梅良玉躬身道，“目前只找到部分尸骨，还需进一步查验。玉答应是关键证人，若能让她清醒，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皇后看着祁连砚，语气坚定：“陛下，臣妾恳请让梅良玉彻查此案。她心思缜密，前两桩案子都破得干净利落，臣妾愿担保，一个月内，定能查明真相，给陛下，给枉死的冤魂一个交代。”
祁连砚挑了挑眉，看向梅良玉，眼神里带着探究：“哦？一个月？梅爱卿有把握？”
梅良玉心里咯噔一下——皇后这是给她上紧箍咒啊！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挺直腰板：“臣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定会全力以赴。若一个月内查不出，臣愿领罚！”
“好。”祁连砚笑了，这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沉郁，“朕就信你一次。需要什么人手、什么物件，尽管跟皇后说。一个月后，朕要结果。”
“谢陛下！”梅良玉松了口气，心里却在哀嚎——一个月查一桩三五年前的旧案，这难度系数堪比让她在后宫跳一支标准的宫舞啊！
送走皇帝，皇后看着梅良玉，眼神里带着期许：“良玉，这案子关系重大，若能查清，不仅能还冤魂公道，也能让后宫清静些。”
“臣明白。”梅良玉点头，“只是……臣需要把那些骨头带回芷兰轩，仔细查验。还有，能不能让严太医多照看玉答应，看看有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准了。”皇后笑道，“去吧，好好查。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离开坤宁宫，梅良玉看着手里的骨片，突然觉得这白森森的东西比路昭仪的红裙子还让人头大。春喜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一个月……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梅良玉捏了捏骨片，突然笑了，“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三五年前的旧案，被埋在冷宫的白骨，疯癫的证人……这剧本，比戏文还精彩。”
她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宫殿，夕阳的金辉洒在琉璃瓦上，美得像幅画。可谁又知道，这画的背后，藏着多少白骨和冤魂？
“走，回芷兰轩。”梅良玉的脚步轻快起来，“先给这些骨头‘做个体检’，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春喜和双夏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她们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又进入“探案模式”了。
芷兰轩的门缓缓打开，迎接她们的，不仅有熟悉的庭院，还有那堆等待“开口说话”的白骨。梅良玉的后宫探案之旅，这才算真正进入了高潮。
【骨头啊骨头，你可得争点气，别让我一个月后真的去领罚啊！】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手里的骨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在无声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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