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隘口的最后一段矮墙,在狄人疯狂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堵住!死也要堵住!”聂锋的嘶吼声早已沙哑不堪,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挥舞着卷刃的佩刀,试图扑向那致命的缺口。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冻土和残雪。
萧令仪独臂持刀,浑身浴血,用身体死死顶在聂锋前面,声音破碎却坚定:“将军!别过来!这边交给我!”她带着最后三四名士兵,逆着涌入的狄人潮水,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瞬间被黑色的浪潮吞没!
聂锋目眦欲裂,却被更多的狄人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处缺口不断扩大,绝望如同冰水般浇透全身。那批药材激发的血勇已然耗尽,体力也到了极限。也许,下一刻就是尽头。
就在此时——
“呜——呜——呜——!”
低沉、雄浑、代表着胤朝军队的进攻号角,如同撕裂乌云的天光,骤然从东南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滚雷般撼动大地的马蹄声!一面巨大的“李”字将旗率先映入眼帘,其后是如林的长枪和奔腾的铁骑!
援军!真的是援军!
朝廷的援军,竟真的在这个最不可思议的时刻,出现了!
镇守附近州郡的老将李崇信一马当先,银枪如龙,怒吼着率军狠狠撞入狄人毫无防备的侧翼:“朔风军的弟兄们——!撑住!杀狄狗——!”
崩溃!彻底的崩溃!
原本气势汹汹的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彻底打懵了阵脚。侧翼被撕裂,指挥官可能已在混乱中丧生,攻势瞬间土崩瓦解,幸存的狄人士兵惊恐万状,开始四散溃逃!
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烈酒般注入每个幸存朔风军士兵的身体!
“杀——!”聂锋仰天咆哮,积压已久的绝望和愤怒尽数化为狂暴的战力,带领着身边仅存的几十名伤痕累累的士兵,如同猛虎出闸,扑向那些惊慌失措的敌人!
内外夹击,战局顷刻逆转。
战斗从死守变成了追击和清扫。聂锋顾不上去追穷寇,他发疯似的冲向西侧缺口,徒手扒开堆积的尸骸。
他找到了萧令仪。她靠坐在一段焦黑的木桩下,胸口插着几支断箭,身下是一片刺目的鲜红。看到聂锋,她涣散的眼神亮了一瞬,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笑,却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双 手却依旧紧握着那柄砍出了缺口的横刀。
一名随后赶来的李崇信部下的军医查看后,对着聂锋沉重地摇了摇头。
聂锋这个铁打的汉子,第一次觉得北境的风如此刺眼。他缓缓跪倒在雪地里,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合上了战友未曾瞑目的双眼。没有言语,只有攥紧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砸落在冻土上的一滴热泪。
……
战事平息已近黄昏。李崇信带来的生力军高效地清理着战场,扑灭余火,收拢伤员。
老将军找到了独自坐在一堆破损盾牌上、望着萧令仪遗体方向发呆的聂锋。他浑身是伤,血污结痂,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只剩下疲惫的躯壳。
“聂将军,”李崇信声音沉痛,带着深深的敬意,“你们……创造了奇迹。以数百残兵,拒敌数千于此,为大军调动赢得了时间!此战之功,朝廷必有重赏!”
聂锋缓缓抬起头,眼神因疲惫而显得有些空洞,他沙哑地问:“李将军,援军……为何迟至今日?”这个问题,压在他心头太久太久。
李崇信闻言,脸上顿时涌现怒容:“哼!兵部行文拖拉,粮草军械调配屡生枝节!老夫接到增援命令时就已晚了数日!日夜兼程,还是来迟一步……致使将士捐躯,老夫……惭愧!”他重重一拳捶在自己掌心,“此事绝不善罢甘休!回京之后,老夫定要上奏天听,参劾那些误国的蛀虫!”
兵部拖拉?枝节?聂锋沉默地听着。是了,这才是朝廷惯常的效率。那……那个提前预知狄人动向、送来救命药材、甚至精准预言了“援军在途”的江秋酌,他又是如何做到的?他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为何要倾力相助?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聂锋几乎停止思考的脑海里,最终都化作了对那个神秘宗室子弟强烈到极致的好奇和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感激与困惑的情绪。
“聂将军,”李崇信看着他惨烈的状态,叹了口气,“此地暂由老夫接管。你伤势沉重,部下亦……折损殆尽,不如随老夫的报捷使者一同,先行回京休整、述职吧。陛下和兵部,定然要详询此战经过。”
回京。
这两个字像一道光,刺破了聂锋浑噩的疲惫。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片浸透了鲜血和悲伤的土地,可以去往那个波谲云诡的权力中心,可以去亲眼见一见——
那个于千里之外投下救命绳索的,江秋酌。
他到底是谁?
聂锋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用力撑起身子。伤口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来,锐利如初。
“好。”他哑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末将遵命。即刻便可动身。”
烽火暂熄,骸骨留于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