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骚扰

第二天，图书馆里只剩下最后几个学生，管理员已经开始巡视。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玻璃上映出室内冷白的灯光和稀疏的人影。

　　谢时到的时候，顾取年正对着一道有机合成路线图，眉头微蹙，红笔在某个中间产物上点了点，似乎不太确定。

　　“这里，”谢时的声音突然在对面响起，带着刚赶到的轻微喘息，手指精准地点在顾取年犹豫的那个官能团上，“用稀碱低温处理，能保住这个醛基，下一步再氧化羧基。”

　　顾取年抬眸。

　　谢时拉开椅子坐下，单肩包随意丢在脚边。

　　谢时把手里提的东西递给顾取年，打开口袋，的一大份关东煮。

　　顾取年看向他：“嗯？”

　　“昨天说了请你吃……”谢时把书从包里拿出来，摊在桌上，“感动吗？”

　　“谢谢。”

　　“真冷淡啊，顾老师。”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谢时应了一声，看起了李川给的资料。

　　其实请假的这段时间谢时也没闲着，有在家里自学。

　　加上基础本来就好，所以进度其实没差多少。

　　研究了一会卷子，谢时把一道题摆在顾取年前面。

　　“讲讲？”

　　“稀碱条件控温要求太高，产率不稳定。”顾取年放下笔，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直接氧化，后面多一步水解还原，步骤更长但总收率更高。”

　　谢时挑眉，拿起旁边一张空白草稿纸，快速写了几下，推过去：

　　“加个保护基呢？乙二醇缩醛，酸性条件下脱保护，不影响后续操作。”

　　纸上反应式流畅清晰，条件标注明确。

　　顾取年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两秒。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在自己卷子上添了个注释，“可以。”

　　谢时靠回椅背，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扫了一眼顾取年面前摊开的几份卷子和笔记，都是高二下的拓展内容，甚至有一两份打着迦南一中的内部水印。

　　“进度不慢啊，顾同学。”

　　他语气松散，指尖点了点那份迦南的卷子，“看来我这课代表再不回来，位置要不保了？”

　　顾取年合上那份卷子，推到一边。

　　“我哪敢跟谢大学霸比啊？”

　　顾取年没再说话，从自己书堆里抽出一本活页夹，翻开，推到桌子中央。

　　里面是过去两周化学课的详细笔记，重点清晰，题型归纳整齐，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难度和可能的变式。

　　最后一页还附了一张打印的进度对比表，列出了尚晨与迦南在几个知识点上的深度差异。

　　谢时脸上的散漫收敛了些。

　　他身体前倾，手指划过那些工整的字迹和清晰的图表，翻看的速度很快，偶尔在某个细节处停顿。

　　他忽然问，指尖点在一道例题上。

　　“讲了基础，深入拓展留到复习课。”

　　“迦南呢？”

　　“上学期末讲过应用。这次月考最后一道大题应该就是变式。”

　　顾取年从旁边抽出一张划满红勾的卷子，分数栏是惊人的高分。

　　谢时拿起那张卷子快速扫过解题过程，特别是最后那道工业流程题的几种思路旁批。

　　“可以啊，”他抬眼，目光里带着审视。

　　“比不上谢课代表，”顾取年收回卷子，语气依旧平淡，“请假两周，有机推断题还能一眼看出保护基用法。”

　　谢时笑了一下，没接这话，反而从自己那叠新笔记里抽出一份。

　　上面是手写的归纳和几个巧妙的反应机理推导，字迹虽然飞扬，但逻辑极清晰。

　　“喏，请假没事干瞎看的。烯烃复分解那块的催化剂循环机理，觉得有点意思，顺手推了推。”

　　顾取年接过那张纸，看了片刻，眼神专注。

　　图书馆的顶灯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笔，在某个催化中间体旁边轻轻添了一个电子转移的箭头。

　　“这里，”他声音很低，“考虑一下酸性条件会更准确。”

　　谢时凑过去看，两人头几乎碰到一起。

　　他盯着那添上去的箭头看了几秒，忽然拿过笔，在旁边飞快地写着。

　　“这样？”他侧头看顾取年。

　　顾取年微微点头：“嗯。”

　　短暂的沉默。

　　两人之间隔着一堆摊开的笔记和卷子，空气里只有笔尖偶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

　　某种难以言喻的、高度专注的张力在安静的空气里蔓延，取代了预想中的辅导或客套。

　　谢时先靠回椅背，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还行，”他总结道，像是对自己说，“看来这两周没落下太多。”

　　顾取年整理着被翻乱的笔记，没抬头。

　　“落下了也没事。”

　　“嗯？”

　　顾取年合上活页夹，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自学也能跟上。”

　　谢时愣了一下，声音在空旷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取年，”他念他的名字，咬字清晰，带着点玩味，“你这是在夸我？”

　　顾取年站起身，开始往包里装东西。

　　“陈述事实。”

　　他拉上拉链，单肩背上，“明天早读前，笔记放你桌上。”

　　谢时也站起来，动作慢悠悠的，看着他：“不留着参考了？迦南的大学霸。”

　　“看完了。”顾取年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走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

　　晚上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纸墨味。

　　走到宿舍楼和校门口的分岔路，顾取年停下脚步。

　　“对了，”顾取年忽然开口，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盘，抛给他。

　　“迦南的资料，闲着没事可以翻翻。”

　　谢时接住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点对方的体温。

　　他捏在指尖看了看，没说话。

　　“走了。”谢时挥挥手，转身融入通往校门的夜色。

　　顾取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个背影消失。

　　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宿舍楼。

　　宿舍楼内，顾取年踏上楼梯，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楼道里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消息。

　　是谢时发的，但顾取年没有立刻点开。

　　等回宿舍洗漱完之后顾取年才不慌不忙的查看未读消息。

　　 十：不会的题，能半夜骚扰吗？反正你估计也没睡

　　 顾取年看着消息，沉默了两秒。

　　 夜晚的风带来远处街市的模糊噪音，那是谢时回家的方向。

　　 NeiL：随便，不过看不看是另一回事。

　　 十：好的顾老师。

　　 NeiL：滚吧，拉黑了。